第655章 尝试(二)(第2/4页)

匈奴的政治,向来就无比现实。

当年,头曼单于无能昏庸,使匈奴不仅被东胡欺压,甚至就是林胡、卢候、楼烦等部族都敢对匈奴人喝来唤去,像狗一样凌辱。

所以,冒顿单于鸣镝射杀之。

在连单于都不被容许软弱的匈奴,一个胆怯的贵族,不会有人追随。

匈奴人在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只会臣服在强者的脚下。

就像草原上的狼群。

群狼能容忍狼王残忍、冷酷、无情甚至霸占全部的交配权,但绝对不会接受一头胆小怯懦,毫无担当的狼王。

一旦狼王出现这样的迹象,狼群的反应会非常直接而且迅速——驱逐或者干掉它!

现在,摆在伊稚斜面前的问题,一边是作死,一边是慢性死亡。

这让伊稚斜有些心浮气躁,殿中的戏剧内容和音乐、舞蹈,更是加重了他的这种心理。

于是,在戏剧即将到达高潮,开始角抵前。

伊稚斜唆的一下站起来,直勾勾的看着上首的汉朝皇帝,甚至连外交的礼节也不管了,直接以匈奴语,说道:“皇帝,可是意欲推翻汉匈数十年之和平?”

顿时,殿中一片寂静。

就是那些演员,也很识趣的停下了一切动作。

刘彻自然不懂匈奴语,但,大鸿胪懂。

公孙昆邪立刻上前,将伊稚斜的话,翻译给刘彻。

刘彻听完,挥挥手,让蚩尤戏的演员们下去。

然后,刘彻笑着对伊稚斜道:“右谷蠡王何出此言?朕当然没有那个意思!”

睁眼说瞎话,这可是外交必备技能。

再说,这蚩尤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过三十年,甚至都有匈奴贵族和将军为了快速融入中国,主动担任宫廷蚩尤戏里的敌人角色,供文武百官和皇帝娱乐。

面对刘彻的厚颜无耻,伊稚斜甚至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刘彻却道:“右谷蠡王稍安勿躁,汉匈两国呢,存在着很大的文化差异,朕记得,当年中行说曾与汉使辩论过,汉匈的不同之处,其中就有匈奴俗贱老不养,父子昆仲同庐而居的议论,类似这样的情况,在匈奴,是习俗,但在朕的治下,却是违背人伦法则,天理不容,为天地鬼神共同厌弃之行为……所以,右谷蠡王还请暂息雷霆之怒,或许,右谷蠡王理解错了呢?”

刘彻这话一出口,满殿的汉家大臣,顿时就哄笑起来。

伊稚斜的脸色也变得尴尬无比。

虽然说,匈奴的习俗,确实是贱老不养,除贵族外,其他人,一旦老朽,就可以提前去死了。

而父子昆仲,一大家子住在一个帐篷里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匈奴人压根就不在乎自己老婆跟自己兄弟通奸。

只要生下来的孩子的血统能保证是自己宗族的就好了。

所以,匈奴人,不仅仅会出现哥哥死了,弟弟接收哥哥的一切,甚至就是老爹死了,儿子接手老爹的妻妾,也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匈奴,只对宗种的纯洁性重视,哥哥的儿子跟弟弟的儿子,没有区别。

类似这样的事情,在整个匈奴,人们都觉得很正常。

但问题是,最上层的感受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位于金字塔顶端的王族。

人总是有廉耻的嘛。

就好比后世米帝在二十世纪,天天喷苏联不普世,喷着喷着,毛子也觉得自己不普世一样。

匈奴的王族,也差不多跟毛子一样。

对传统,他们当然很尊重,但,邻居讲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俺这么玩,确实有些不地道。

于是,在老上单于时期,匈奴出现了母阏氏。

从此新单于即位,不会再接受自己的生母为妻,而称为母阏氏,给予崇高的地位。

其次,开始在龙城等地筑城,赡养老朽的贵族。

但这些变化,仅限于上层。

下面的人,依然是老样子,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发展到匈奴的中后期,其国内贵族阶级,尤其是王族,其实已经跟汉朝的贵族区别不大了。

苏武牧羊的时候,碰到了匈奴单于的弟弟于靬王,两个人甚至还能就中国的文化进行一番君子之间的谈论,各抒己见……

更别说呼韩邪这个除了外貌是匈奴人,但整个骨子里从里到外都是汉人的匈奴单于了。

西汉后期,匈奴的驯服和汉化程度,甚至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夸张——王莽篡汉,中国士大夫屁话没有,反倒是匈奴人,痛斥其为乱臣贼子……

如今,虽然没有那么夸张。

但匈奴贵族,多多少少,也都是受到了影响的。

区别只在于多少而已。

相对来说,伊稚斜受到的汉化影响,在整个匈奴王族中是最多的。

所以,伊稚斜的表情也是最尴尬的。

就像被人活活灌下了一口翔,但偏偏还只能咬着牙齿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