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突出重围(第9/10页)

第七军团遵照中革军委的命令,移动出闽北苏区,冲破两道封锁线后进入了闽浙赣苏区,与那里的另一支红色武装红十军会合,成立了中国工农红军第十军团。军团长是著名的红军指挥员刘畴西,军政委员会主席是著名的共产党人方志敏。但是,两支红军武装的会合并没有使闽浙赣苏区被围困的危机得到缓解,由于数支一直尾追着第七军团的国民党军此时也到达了闽浙赣苏区的外围,所以刚刚成立的第十军团只能立即开始转移。

此时,在甘溪镇战斗中幸存下来的第六军团的红军官兵,正长久地徘徊在中国西南部的深山密林中。山中所有可以果腹的林木野草他们都尝过,每一处有可能突围的方向他们都试过。他们没有向导,没有食物,没有药品,没有弹药,许多红军战士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因为没有鞋而赤着脚。他们以日月星辰辨别方向,以冰冷的山泉缓解饥饿,在灌木与乱石之间开辟道路,在枯萎的草丛中躲避藏匿。军政委员会主席任弼时患上了疟疾,高烧不退,已经无法翻山越岭,四个战士用担架轮流抬着他。但是,抬担架的战士很快就因为负伤、疾病和死亡只剩下一个人了。这个年轻的红军士兵把任弼时背在了自己的背上,任弼时的妻子陈琮英在后面托着他的脚。从井冈山根据地出发的时候,这对革命夫妻刚刚有了一个孩子,部队要上路了,他们只有把孩子送给当地的老乡,从那时起他们再也没有得到过这个孩子的任何消息。在一个狭窄的山崖口,队伍通过得极其缓慢,尾随的敌人已经近在眼前。身体极度虚弱的任弼时站在崖口处指挥部队,而在他的身边,年仅二十岁的警卫连连长余秋里提着枪,用强迫的口气让他立即随先头部队撤离。任弼时发火了:“一个人重要还是整个部队重要?”他索性坐了下来,一直坐到最后一名红军通过崖口。

湖南、广西和贵州的军阀决心将这些散落在深山中的红军斩尽杀绝。十月十七日,在第六军团遭遇重兵袭击后的第十天,他们发现自己居然又离那个噩梦之地——甘溪镇——不远了。第二天大雾,红军官兵进入了甘溪镇。他们知道国民党军绝不相信他们有勇气再次走入这个小镇,而对手的不备就是他们生存的希望。利用浓雾的掩护,红军官兵悄悄地穿过甘溪镇向东急行。当得知前面那个叫马厂坪的地方没有敌人阻击,是包围圈上一个罕见的缺口时,他们立即占领了有利地形,然后在一位猎户的带领下进入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大峡谷。第二天天明时分,穿过峡谷的这部分红军再次把包围他们的敌人甩在了身后。

与此同时,在甘溪镇附近,第六军团十八师师长龙云所带领的师后卫部队和五十二团被包围了。激战中他们与军团指挥部失去了联系。在孤军作战数日后,这部分红军最终覆没。后来曾经给毛泽东当过译电员的五十二团的红军战士黄欣,是那场惨烈战斗的幸存者,他在数十年后回忆道:敌人的几十挺机枪向阵地上扫射,弹头打在岩石上叮当作响,火药呛得人喘不过气来。红军的子弹打光了,手榴弹也扔光了。团长田清海牺牲后,二营营长代理团长指挥战斗;但是二营营长很快也牺牲了,于是三营营长接替指挥战斗。团政委方明理负伤后,三营营长要求政委立即突围,方明理坚决不离开阵地。那一刻,三营营长对年仅十八岁的黄欣说:“立即把政委背下去,不然我枪毙你!”黄欣用绑腿带把奄奄一息的政委绑在自己背上,顺着一条水沟往山下爬,在黑暗中过了一条小河后,钻进了密林中。黄欣背着他的政委走了三天三夜,第四天黎明时分,他听见了他熟悉的军号声,看见了他熟悉的红旗,那是五十团的队伍!九死一生的小红军黄欣没能高兴多久,因为他很快就听说龙云师长受伤被俘后被押往长沙,不久这位年轻的红军师长遭湖南军阀何键杀害。

第六军团那个叫张吉兰的女战士没有黄欣幸运。在一次战后掩埋战友尸体的时候,她在尸体堆里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那是她的丈夫。张吉兰把丈夫满是血污的脸擦干净,把他们夫妻平时最珍爱的一把牙刷放进丈夫的口袋里,然后把丈夫埋葬了。张吉兰因为悲伤和生病身体极度虚弱,五十团的政治部主任把自己的马让给了她,瘦弱得如同秋风中的一片落叶的张吉兰在马背上说:“广西人都说猴子会骑马,我像不像呢?”几天后,她连趴在马背上的力气也没有了。她被留了下来。不久后,当张吉兰觉得又有力气走路的时候,她决定去追自己的队伍。但是队伍在哪里呢?张吉兰得出的结论是:追击红军的敌人到了哪里,自己的队伍肯定就在哪里。在一个山洞里,她把自己的头发剪光,装成男人报名参加了国民党军。她跟随敌人的队伍在大山中转来转去,终于有一天接近了红军,而且距离如此之近,她几乎可以看见隐约闪现在灌木丛中的那些虽然褪了色但依旧夺目的红色五角星。张吉兰立刻抱着枪向红军阵地跑去。她扑进一条河,拼命向对岸游,就在她感到可以回到久已未见的战友们温暖的怀抱时,身后的枪声响了。张吉兰想喊一句什么但没有喊出来,她挣扎了一下便在河面上消失了,消失在一个血红色的旋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