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北斗高悬(第8/20页)

军政委吴焕先在枪声响起的那个瞬间,纵身扑进了水流湍急的汭河中,奋力往敌人发起冲击的北岸游来。汹涌的河水将他冲出了很远,他上岸后拼命朝渡口的方向猛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把敌人顶住”。徐海东也迎着吴焕先跑去,两人紧急商量了一下,就一起向三营所在的塬上跑,那里现在是整个北岸战斗的最前沿。徐海东的腿受过四次伤,跑起来跟不上吴焕先,吴焕先在剧烈的喘息中回头对徐海东说了句:“来呀,咱俩比赛。”

吴焕先冲到了塬上,立即组织军部交通队和学员连直接插向敌人的侧后。他跑在这支队伍的最前边,边冲边喊:“同志们,压住敌人就是胜利,决不能让敌人逼近河边,要坚决地打!”

二二三团一营、二营冒着横飞的子弹,迅速占领了塬上的制高点,从侧翼向敌人发动了进攻。

敌人的冲击受到两翼的压力,力度和速度缓慢下来。

在双方接触的前沿,仍听得见肉搏战的厮杀声。

大雨如注。

红二十五军绝不能让敌人拖在这里直至消耗殆尽。

吴焕先一声呐喊,红军官兵开始了反击,他们必须把这股敌人打跑。

跟随着吴焕先冲击的交通队的战士看见他们的军政委在大雨中直起了细瘦的身体,回过头来对他们喊了一句“冲啊”,然后就直挺挺地栽倒在大雨中了。

敌人的数粒子弹射中了二十八岁的红军军政委吴焕先的胸口。

战场上突然没有了他那军号般的呐喊声。

吴焕先,鄂豫皖根据地的创始人之一。红四方面军主力撤离根据地后,他留下来在异常艰苦的环境中组建了红二十五军,先任军长,后任政委。对于红二十五军的官兵来说,无论进行的是多么残酷的战斗,只要吴焕先在前面大刀一挥,他们就会拼死争相跟随。在红二十五军官兵的心中,身先士卒的吴焕先永远是一面大旗,他们在这面大旗上懂得了什么是革命,什么是光荣,什么是中国工农红军。

红军官兵的怒火喷发了。

他们向敌人迎面扑去。

他们愿意跟随他们的军政委去死。

国民党军二〇八团官兵几乎无一漏网全部被红军压在一条烂泥沟里。

这条烂泥沟最终成了国民党军二〇八团的坟墓。

红军官兵往沟里扔手榴弹,开枪射击,最后扑进去,用大刀砍,用拳头打。敌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红军干部在一边喊:红军优待俘虏!把他们押出来!但是,红军官兵仍继续射击、砍杀、撕咬。

二二三团二营通信班班长周世宗看见一个似乎是敌人指挥官的人要骑马逃跑,于是他开枪了。他连续开了四枪,把那个军官的马打伤了。他跑上前去,命令马背上的那个军官下马投降,但那个军官不肯。于是,周世宗朝着他再次连续开枪,直到他重重地跌下马来。

团长张绍东跑过来说:“立功了!奖励大洋三块!”

被红军通信班班长周世宗打死的军官,就是声称“怕死别打仗”的国民党军第三十五师第一〇四旅二〇八团团长马开基。

但是,无论消灭了多少敌人,都不能让红二十五军官兵感受到胜利的滋味。

副军长徐海东说:“一定要想办法,给政委买一口好棺材。”

天黑下来的时候,先是大雨停了,接着汭河河水开始回落。

徐海东亲自牵着骡子,把吴焕先的遗体运过汭河。宣传队队员们到处寻找棺材,最后把当地大地主郑庭顺家的一口还没上漆的柏木棺材抬来了。吴焕先穿上了他一直舍不得穿的那件旧呢子大衣,被安葬在汭河北岸宝盒山的山脚下。

第二天,红二十五军离开了泾川地区,沿着西兰公路继续向南,逼近了崇信县城。

惨烈的王母宫塬之战使国民党军暂时不敢靠近红二十五军了。为了继续钳制敌人,红二十五军开始在崇信、灵台地域长久地徘徊转战。他们每天都派出大量的侦察员四处打探主力红军的消息,但是一直都没有结果。这时,由兰州方向增援而来的国民党军第六师第十七旅已经到达泾川县城,马鸿宾的第三十五师也开始向崇信方向靠近,从陕甘方向调来的国民党军第五十一军第一一三师也已经向北推进到陇县,而国民党军第三军第十二师逼近了距离崇信只有二十多公里的华亭。红二十五军已经处在被四面包围的境地。

连日行军作战,伤员无法安置,官兵极度疲惫,这种没有后方的移动作战,会使部队的战斗力逐渐消耗。

红二十五军领导人终于下了决心,不再等待主力红军了,离开西兰公路,直接往北去寻找陕北红军。

从八月十四日到三十一日,红二十五军在西安通往兰州的公路两侧,以接连不断的战斗整整等待了十八天。无论多么艰难,多么危险,他们都不愿意离开这条他们认为党中央和主力红军必定要过的公路。他们希望在党中央和主力红军通过这条公路的时候,这一军事要地处在被红二十五军占领的安全状态中。他们奋不顾身的移动与作战,钳制了陕甘境内的国民党军,配合了即将北上的主力红军的行动。现在,即使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还是无法在危机四伏的西兰公路上继续等待下去了。而他们此刻作出的北上决定,事后证明是极其正确的——《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对此评价为:“胸怀全局和远见卓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