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第3/3页)

这也是他最不美妙、最不好听的诗歌之一。

真的不好听,只有绝望。

 

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

余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左袂。

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我是一只大鹏鸟,在天空飞着,我折断了翅膀。

我折断了翅膀,可激扬的风还在,我飞过仙境,跨过东海,却挂住了衣襟。

后人会听说吗?他们会明白吗?

这就是我的故事,天下没有仲尼(孔子,曾为麒麟哭),我知道没人会懂的,谁会为我哭泣?谁肯为我哭泣?

昔年有狂客,号尔谪仙人。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再见,李白。

出海前的十月十五,朋友晁衡在扬州延光寺会见了一位长老,这位长老,就是鉴真。晁衡之外的其余三艘船中,有一艘里面就有鉴真。鉴真就是这样到的日本,但这不是唯一一次,十二年间,他起航六次,失败五次,几乎所有人都退出了,唯独鉴真——百折不挠,百死不悔。

就是这样。

鉴真到了奈良,和另一位本土华严宗高僧良辨,统领了日本的佛教,被日本朝廷封号为传灯大法师。在日本,鉴真开新戒,弘佛法,在东大寺中起坛,为日本圣武、光明皇太后以及孝谦及以下皇族、僧侣,共约五百人授戒。日本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自觉不自觉地信奉佛教,日本人常这样说:“提起鉴真,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感激啊!”鉴真双目渐渐失明,一个近乎盲人的和尚,在日本受到了最高礼遇,他也许会知道天宝末年的这场动乱。

大唐不死,却逐渐凋零,远在瀛洲的和尚圆寂了。

董庭兰也死了。

悲苦一生,没钱,却快乐着,一生不被人理解。

董庭兰认为,最理解他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高适,另一个,就是房琯。

董庭兰的演奏出神入化,却不肯靠这门手艺谋得一官半职,也不肯去吸引梨园的祖师,是个实实在在的傻子。六十多岁的时候,他终于得到了房琯的赏识,每日可以和房琯在一起,诗书琴画,高雅得很。只是,董庭兰不会知道,正是因为这个,房琯才会被李亨炒了鱿鱼。

志大才疏的房琯被贬,跟着他春风得意的门客董庭兰也遭了殃。很多人为房琯不平,为房琯说情的人里头,就有董庭兰的好友杜甫。所以,杜甫也受了李亨的冷落,流落他乡。杜甫又是个不肯开口诉说自己窘迫的人,说起来,他更喜欢颜回,孤苦,非常孤苦。天下还是那个天下,人却已经不是那样的人了,董庭兰背上自己的旧琴,从此走上了流浪的道路,他不怕没有知己。

所有人都在流浪,所有人都在坚持,我又怕什么呢?还是高适说得好,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些人,从来不后悔自己选择的道路,坚持,坚定,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再伟大的梦想,也经不住傻傻的坚持。

李白、杜甫、高适、鉴真、董庭兰,姚崇、宋璟、张说、颜杲卿、张九龄,一群忧国忧民的人,为了自己的梦想,去做永远不悔的事,悲哀、贫寒、不解、哂笑、愤怒、豪壮、畅快淋漓,这是一群至死不休的追梦者,历史将铭记他们。

不要失望,不必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