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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表明双方的心理距离已经拉近,曾邦才觉得,下面便该水到渠成了:“简头领倒是一心一意替王大头领效力,可惜王大头领却未必能事事皆顾及简头领也。”

“此话怎讲?”

“这是明摆着的事,简头领自应心中有数。王大头领不愿进击汴京,显见得是欲留归顺官府之路。狡兔三窟,本也无可厚非,然以简头领与范老弟昔日戕害吴革之罪,一旦落入宗泽之手,岂能为其所容乎?”这是曾邦才的撒手锏,他事先断定简师元必可拿下,就是因为捏住了简师元的这条软肋。

果然,听了这话,简师元的面色阴沉下来,半晌没有开腔。

“曾头领所言不谬。王大头领行事,断不会以我等利害为虑,倘其投靠宗泽,你我便是死路一条。”范光宪乘机在旁帮腔。

曾邦才知道简师元心旌已动,唯是碍着一个义字不好松口,便又用寥寥数语,扫除了这道羁绊:“简头领信奉明人不做暗事,此乃君子之风。然我辈生逢乱世,能通权达变方为智者。王大头领头脑欠聪,非如此不可阻其自陷泥沼。宗泽最恨反贼乡寇,所谓招抚不过是权宜之计。王大头领一旦归降,其实下场亦是堪忧。所以说简头领如此行事,非但不是害他,反而却是救他。待到王大头领幡然醒悟之时,当不难理解简头领之用心良苦。”

曾邦才揣摩人心确有一套,这几句话,给简师元背叛王子善提供了充足的理由和体面的台阶。经过一阵沉默,简师元开口问:“打算夺取汴京,胜算能有几成?”

这已经是另外一个问题了。曾邦才微微一笑,对于这个问题,他回答得相当肯定——不动则已,动则必胜。并且,他从当前的全国形势,到汴京周边的武装力量对比,很具体地谈出了若干条必胜之理。他的话里自然不无夸大成分,但所列事实基本不虚,听上去确实头头是道。

接着,曾邦才指出了袭取汴京后的两种前景。一是引发全国性的大动荡,导致朝廷彻底垮台;二是虽暂时不能引起广泛呼应,起事义军亦可割据中原,形成与朝廷之对峙格局。而无论是哪一种前景,只要简师元措置得当,均可通过这次行动脱颖而出,成为一方枭雄。那样,即使将来要与朝廷妥协,业已具备了与其讲价的雄厚资本。

“总之,扯了龙袍也是死,打死太子也是死。既已戴罪在身,何不索性闹大。”曾邦才盯着简师元,不紧不慢地道:“朝廷向来欺软怕硬,你越闹得大,他对你越客气。民谣云,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说的即是此理。”

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前景,出现的可能性也极大:金军乘机南下,胁迫他们充当灭宋的爪牙。草庐翁对此另有盘算,但那话不宜轻泄,所以曾邦才略去未提。然而简师元并不傻,他不仅预见到了那种可能性,还迅速地做了进一步的考虑:果真走到那一步,便干脆率部降金亦无不可,说不定还能受到重用。他揣度,这也是曾邦才他们想好的一条退路。既然曾邦才不去触及,他也正好避而不论。

正是由于此窍洞开,乃使他终于打消一切顾虑,下定了放胆一搏的决心。不过他提出了一个条件:事成之后,曾邦才须帮助他成为王子善部的实际主帅。

这却正中曾邦才下怀。曾邦才不怕他提条件,就怕他不提条件。因为无条件的合作,是远不如有条件的合作靠得住的。

“不是事成之后,而是从现在起,便要做此努力。如其不然,何以成事?”曾邦才的这个回答,令简师元极为满意。倘有数十万兵马在握,起家的本钱足矣。此机不乘,更待何时?于是他无复多言,即与曾邦才拍板成交。至于江湖义气云云,这时已被他全然抛到了脑后。

有了简师元的配合,迫使王子善就范的把握大为增强。曾邦才对这一步的成功甚为自得。范光宪自谓荐人有功,心情也很愉悦。而简师元觉得前程可观,情绪亦为之一振。三人遂欣然举杯,共祝霸业早成。把酒再叙时,简师元不知不觉地又恢复了惯常的倨傲做派,甚至那哼哈作态之状更甚于前,好像他现在已经就是指点江山的诸侯之一。

曾邦才看在眼里,感到好笑。他想此人是没法长久共事的,王子善能容得下他,肚量还真是不小。这厮欲借机独吞王子善的队伍,纯属白日做梦。但目前是用人之际,这场诱人的春梦,无妨先让他做着去。日后要搞掉他,那还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