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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句对话的声音很低,但仍是被侯云甫竖着耳朵拾了个一字不漏。

殊不知,这正是宗泽的有意设计。他就是既要装神弄鬼地搞出一副神秘状,又故意让与会者能听分明。以他的判断,内奸就在当日的与会者中。而在当下这个紧要关口,此人对官府的一切机密,一定会备感兴趣。宗泽要的就是这厮闻风而动。如果一计不成,还有二计三计,总之宗泽是下了决心,非要迫其显形不可。

这一回事情解决的比宗泽预想的要顺利。侯云甫作为奸细,水准毕竟业余。只此一道饵,他便吞了钩。

听得了宗泽与甘云的对话,侯云甫一点未察觉其中有诈,而是当即便琢磨起了话里的隐秘。基于方才宗泽在会议上讲话内容的诱导,他猜测,很可能是有重要杆子头目前来洽谈招安事宜。至于为何搞得那么神秘,他估计是与杆子内部意见不一有关,不排除宗泽要在杆子内部策划倒戈。

究竟是哪路杆子哪些人物在与宗泽勾连,这肯定是天正会所需要的情报。说不定邯兆瑞马上就要下达指令,让他速将此况查清。既然这个差事横竖是归他,那就不如主动去完成。何况今晚正好有机可乘,不去摸个底细岂不可惜。本着这个想法,侯云甫在当天晚饭后,便匆匆赶到了都亭驿馆正门附近,找了个便于观测的位置,潜伏下来。

按照侯云甫的打算,自己只需安安稳稳地隐藏在那个旮旯,待到宗泽派人前来接人时,看清被接走者是何模样即撤。只要他提供出了这个线索,草庐翁自有办法弄清其乃何人。

但他耐着性子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没见到府衙的来人。这时他猛地想起这驿馆还有个偏门,不禁懊恼地揣度,或许来客已从偏门被接走。但他不甘心就这么白等半晌,便想去偏门那边再瞅瞅动静。

待绕到那边一看,侯云甫不禁心中一喜。他看到那偏门呈半掩半开状,在门外还拴着几匹坐骑。这说明前来接人的吏员还在驿馆里。而根据时间估计,里面的人应当很快便要动身了。他就赶紧四下踅摸,欲找个合适的隐身之地。

不料正当他贼头贼脑地前后张望之际,脑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侯参军辛苦了,请到里面坐坐。”说时迟那时快,尚未待他弄明白那声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便有一只强劲的大手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将他连推带搡地弄进了驿馆。

当时侯云甫被唬得是大脑一片空白,欲待扭头分辩,却是一句说辞也想不出。直到被一路跌跌撞撞地杵进一扇房门,他才稍稍缓过神来。

抬头看时,但见灯光之下,有一人居中端坐条案后面,正是汴京留守宗泽。宗颖坐于其侧,面前放着笔墨纸砚。还有数名亲兵,仗剑分立两翼。而背后将他押进房间的那人,不用回头他也知道必是甘云了。眼见得这个阵势,侯云甫情知是陷入了宗泽精心编织的圈套。

对于宗泽的心机手段,侯云甫清楚得很。他知道凭着自己这点斤两,一来玩不过宗泽的心眼;二来玩不过宗泽的狠辣。既然已经中招,那便是无论巧舌如簧还是装癫卖傻,皆属徒劳无益了。于是他只勉强支吾了几句,旋即全线崩溃,将自己如何受天正会胁迫沦为内奸,如何与邯兆瑞进行联系,从邯兆瑞那里接受过什么任务,又为其提供过什么情报等,统统供了出来。

只有关于谁是草庐翁这个问题,他是一问三不知。那不是他不肯吐口,而是他真不知道。不过他谈到的一个情况,却颇耐人寻味。他说,据说曾有人提议使用暗杀方法干掉宗泽,被草庐翁坚决否定。

至于在开封府中是否还另有内奸,他答曰可能是没有。因为他感觉,似乎除了他之外,天正会并无类似的情报来源。

估摸着侯云甫已将能招的都招了,宗泽停止讯问,让他在宗颖所做的笔录上画了押。然后,宗泽取过笔录浏览着,一时沉吟未语。

侯云甫料想,宗泽这是在考虑对他的处置。他知道自己虽说是因乖乖地招供免遭了受刑之苦,但犯下的严重罪行并不会因此有所减轻。他本人就是个司法参军,对自己该当何罪,心里比谁都有数。这道深渊是自己一步步迈下去的,当初没有悬崖勒马,事到如今是悔断肠子也没用了。估计这条命是留不住了,现在他唯求宗泽看在他痛快招供的分上,莫判他凌迟或车裂,能痛痛快快地给他一刀,就算阿弥陀佛的了。

没想到就在他瘫作一团唯求速死之时,却闻宗泽淡淡地问了这么一句:“念你之所为系受胁迫,若是给你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要不要?”

侯云甫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没有马上应声。直到宗泽又提高声音问了一遍,他才如梦初醒,连忙撑身抬首,一连叫出了七八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