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月的鲜花(9)(第3/4页)

茅草屋前,有两个身穿黑衣的汉子正在站岗。见到四名中山装,点了点头,低声吩咐:“队长让你们回来后,立刻进去见他。秦先生、潘先生和三井先生也在,注意不要乱说话!”

“知道了!”走在第一位的中山装不耐烦地答应着,伸手挑开了门帘。

屋子内登时一亮,照见了几件明黄色的古董家具。每一件都透着股子前朝宫廷特有的韵味,拿到市面上,价值至少在十万大洋开外。而在屋子正中间,则是一张传统的中国八仙桌。几名身着长衫的人,正一边吸着烟,一边笑呵呵地搓着麻将。

“岳队,我们回来了!”甭看带头的中山装在外边咋咋呼呼,进了屋,却立刻换了幅恭顺面孔。蹑手蹑脚来到背对屋门的那名麻将客的身边,躬下腰耳语。

“回来了!”被称作岳队的麻将客点点头,慢吞吞地打出一张九条,然后笑着问道:“辛苦了。那几个小毛孩子被教训得怎么样了?!”

“属下,属下惭愧,没能完成您交待的任务!”带头的中山装向后退开半步,讪讪地汇报。

“怎么回事?!有人罩他们?”岳队长又摸起一张牌,一边琢磨如何打,一边耐心地追问。

其他几名麻将客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都歪过头,听中山装如何解释自己的失职。被三人看得心里发毛,中山装伸手擦了下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珠儿,压低声音汇报:“那几个小家伙,的确非常擅长蛊惑人心。还没等属下到场,戏台那边已经被挤得像赶大集一般了。大伙从听第一首歌起,就开始骂,骂……”他低下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岳队上首的矮个子麻将客,然后继续补充,“骂友邦的军队是衣冠禽兽,并且跟着那些小家伙大喊抗日口号。属下趁乱向台上丢了几块大砖头,其中一块分明已经砸中了目标,却没能将其放倒。后来,后来底下气氛越来越激烈,属下怕暴露身份,就赶紧带人退了出去!”

“我就说,你老岳那办法不灵光吧!”坐在岳队下首的秦德纲打了一张牌,笑呵呵地数落。“这群学生娃,头脑之清晰,意志之坚定,都非你我平日所见。想通过弄伤几个人的办法,逼迫他们知难而退,到头来,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东西!”岳队长皱了下眉头,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的表情。“国家大事,连宋长官和殷先生都不敢贸然做出决断,他们跟着瞎掺和什么?!小袁,你今天做得对。眼下葫芦峪里群情激奋,咱们轻易不能犯众怒。否则一旦激起民变,就得不偿失了!你先下去跟弟兄去吃个饭,然后继续盯着那群毛孩子,该怎么处理他们,随时等候通知!”

“是!”带头的中山装小袁又躬了下身子,倒退着向外走去。岳队长想了想,又突然开口,“等等,他们是雇了三辆马车吧!你在车夫身上想想办法,但是同样要注意,别犯众怒,别给秦先生添麻烦!”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被唤作小袁的中山装再度鞠躬,然后带着手下鱼贯出门。听着外边脚步声去远,秦德纲一边摆弄手中麻将牌,一边笑着说道:“我跟你打赌,即便没有马车,他们也要背着铺盖卷儿,从这里走到北平去!”

“不可能吧!”岳队长再度抓起一张牌,用大拇指反复揉搓。这次他抓到的是张一筒,用不到,但打出去难免会有风险。“都是些没经历过风浪的读书娃,还能真的比军人还坚强?!”

“岳先生可能还不知道吧!”坐在他上手的矮个子麻将客坐直了身躯,冷笑着道:“他们可是从山东一路唱着歌走到这里来的。原本搭乘的是火车,结果在平安寨火车停了,就雇了马车代步。为了让同伴不觉得车价太高,那名姓田的,居然把一块瑞士产的金表给折价当了‘死当’!”

瑞士产的金手表,即便在北平、上海等大城市也是稀罕货。通常都是有钱人家买来给子女做旅途中最后的依仗,或者送未来儿媳“认亲”之用。而“死当”,则是典当买卖的一种,意味着物件的主人已经彻底放弃了赎回的打算,或者,这一去已经不再准备回头。

听到矮个子麻将客的话,岳队长的眉头迅速皱成了一团疙瘩,手指在牌面上搓了又搓,迟迟做不出任何决定。见他始终犹豫不决,对面的年青麻将客笑了笑,低声道:“这不奇怪,眼下北平那边,也是穷学生们闹腾的欢。本来宋先生已经被我叔叔说动了,可被学兵队的那帮小酸一煽乎,又开始犹豫不决!这帮学生娃啊,甭看没本领成事儿,给你扯后腿,却是个个有一手!松井先生,您说,我说得对不对?!”(注1)

“是啊!潘先生说得有道理!”矮个子麻将客冷笑着答应,“我的老师土肥原先生早说过,那个学兵营,就是二十九军的卵子!不把着卵子割掉,永远无法驯服二十九军这头公牛!秦先生,岳先生,这个当口上,你们可别再给学兵营补充新鲜血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