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傻子篇 第三章(第3/5页)

石榴搀扶着我,我俩一路向东北角派出所走着,这一路上石榴跟我述说着他家昨夜里的事儿,我才了然了,为什么石榴没挨他爸的办,原来昨天夜里我和我老爹把石榴送到家走后,石榴他爸也是怒不可遏地打算要狠狠地修理一顿石榴。就在他爸要办他的时候,石榴他老娘却使劲拦着不让他爸下手打石榴。石榴的姐姐也一个劲儿地替他求情,石榴在家里老娘、姐姐都宠着他这根独苗,谁摸石榴一下那就是摘了她们的心啊!最后发展到石榴爸妈两人之间的战争,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地有来有往,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旧账都倒腾出来了,这一宿就没识闲儿。石榴回到自己的屋里,隔着窗户听着老两口的骂战,捂嘴偷笑暗自庆幸。最后一直到后半夜,石榴他老爹是茶壶也摔了,茶几也踹翻了,一直闹到同院的邻居跑过来劝架。这老两口却没想起来“盐从哪儿咸,醋从哪儿酸”,居然把石榴惹祸的事儿扔脖子后面去了。石榴是个机灵鬼儿,一见他爸妈为他连吵带骂地干了一宿仗,这小子赶紧早上替他爸妈叠被拾掇屋子、倒尿桶子、点炉子,一直把他爸妈哄得没脾气了,才一颗心落地,这顿打算是躲过去了!他又急了忙慌地出门来找我,等小石榴都把他家的这一宿的事儿说完了,也就差不多到了派出所门口了,学习班的第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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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东北角派出所,找到了小陆报到。小陆正在他屋里往漱口杯里兑热水要漱口呢,不太干净的眼镜片后面一双水肿通红的眼睛,无神地对我俩打量一番,一抬头,用下巴指点着我俩去大院墙边,脸对墙站着先反省去。我俩默不作声地出门,站在了背风处的墙角。过了一会儿,小陆出屋将一盆洗脸水热热乎乎地泼在了大院正中,厚厚的积雪立马被污染脏了。此时也没人管我和小石榴,我俩就四处打量张望,透过小陆屋里的窗户,看到他正往自己的那张苍白无色的脸上玩命地抹雪花膏,我和石榴不由得对视一笑。帽花们开始陆陆续续地都出现了,到上班的点喽,一声电铃响过,老董和小陆以及一大溜儿帽花都端着饭盆儿到食堂打饭。老董从我身边路过时用眼光和我对视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一会儿就端着一盆鸡蛋西红柿面汤拿着俩花卷回来了。石榴对小陆挑衅地说:“哟嚯!陆伯,伙食不错,怪不得出拳那么有劲儿呢!”小陆反呛石榴道:“等着吧,一会儿吃饱了劲儿还大,你准备好挨揍吧!”石榴做了个鬼脸嘴一撇,不屑地坏笑着。我急忙冲石榴使眼色制止他,不惹他们还不知道一会儿怎么过堂呢,你没事还招他,歇会儿吧!

雪已经停了,却刮起了大风。雪后寒的早晨,风毒辣地在脸上肆意抽刮,冻得我和石榴直流鼻涕,两脚都快木了。我俩一个劲儿地跺着双脚,双手揣进棉大衣的袄袖里,冻得跟三孙子似的。上午九点多,老董把我喊进屋里,让我坐在椅子上。我想难道这就开始要“学习”了?老董递我一只茶缸子,我接过来一看里面沏了一满茶缸子麦乳精,热气腾腾的煞是诱人,我双手捧在怀里好好暖和缓和。老董俩眼盯着我的瘸腿问道:“昨天回家你爸打你啦?”我说:“啊!打了!”老董摇了摇头:“你说你惹这祸干吗,现在学校都放寒假了,你打算这个寒假怎么过?”我说:“怎么过,听候您的发落呗!”老董说:“你小子现在后悔吗?”我说:“有什么后悔的?我又没干后悔事儿。”老董貌似有一句没一句地往外套我的话,我却已经打定主意装疯卖傻跟他来个驴唇不对马嘴的虾米大晕头。要说这老董也真不愧是一位老帽花,有着极强的耐心和职业素养,不温不火、不紧不慢,你说他这是审讯吧,一不记笔录,二不涉及案情,就这么跟你唠家常般地闲聊。我却始终在心里提醒着自己,话多语必失,言寡无破绽!一上午就在我和老董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拉锯战中结束了,中午老董就让我和石榴回家吃饭去了,一路上石榴跟我学着小陆和他这一上午谈话的过程。我用心听着,并努力回忆着我和老董的一上午交谈中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西门里大街,我和石榴就在一个小卖部买了大饼和炸豆腐,一起回到我家,沏了一碗香菜酱油汤,热乎乎地吃了起来。好不容易把这一上午的寒气驱散了,谁知道下午再回到派出所却又横生枝节,差点儿让老董在我俩身上坐了大蜡!

在派出所本来一上午也没什么事儿,但是到了下午,我和石榴又一次赶到派出所,刚一到时也没人理我们俩,老董和小陆出去办案去了。我们俩有心开溜,谁知道一走到门口,值班的帽花把我俩喊住了,说老董已经交代了——让我俩在所里等他。我俩只能在一个朝阳的墙边待着。过了一会儿,从外面稀里呼噜地进来几个人,有两个在五合商场剽窃的被带了回来,押着他们的就有昨天晚上和我摔跤的那位八毛,派出所那么多八毛,数他个子高,是这帮联防队的头儿,一进大门他就开始吆五喝六,我以后才知道他叫“大徐”。这大徐是那种跟谁都倍儿熟,可就是鸡蛋画红道——充熟的那种人,对什么事儿都“疾恶如仇”,一脑门子阶级斗争,看谁都不像好人那种,而且这人说话办事的方式都显得混劲儿十足。大徐将他带回的那两个偷包的交给帽花,进屋洗了洗手,出来泼脏水,一抬眼看见了我和石榴在墙边站着呢,就直冲我俩瞪眼。我俩谁也没理他,过了一会儿大徐再次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瞪着俩牛眼大声呵斥着我和石榴:“别跟没事儿人似的,太阳根儿底下一站还挺舒服是吗?都给我撅那儿!”我心说:“有你的什么事,我们俩这事儿又不归你管,你一天领八毛钱工资,还真拿自己当帽花了?茅房里念经——你算哪道!”但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和石榴交换了一下眼神,无奈地撅在墙根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