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7页)

邵先生是个顾念乡情的人,组织上让夏家河来出面,可以事半功倍。另外,还可以请他帮个忙,把诊所缺少的设备给配上,早一天开业。这样一来,既可以用诊所掩护夏家河的身份,又可以多结识更多的人,对隐蔽战线的人来说,人脉往往就意味着情报。

这日,夏家河提着礼物,来到邵登年家门口。门房开门后直接告诉他,邵先生不在家,说着又递上几个小钱,想打发夏家河走,夏家河不接,抬头见从院里走出一个颇有几分贵气的妇人来,心想这一定就是邵夫人了。

夏家河忙上前,鞠躬行礼,“晚生冒昧,算是邵先生老家花园口的小老乡,仰慕邵先生已久,特来拜访。”

这妇人果然就是邵夫人,她打量着夏家河,这个年轻人跟以往来找邵登年的人不一样,不卑不亢,一看就是念过大书的人,邵夫人心生好感,说:“既是乡里乡亲,请进吧。”

邵夫人把夏家河请进客厅,话题自然先从花园口谈起:“花园口是个好地方,只可惜,日本人两次登陆都选在那里,好好的地方早让他们给糟蹋了。”

“当年,唐太宗李世民收复辽东失地,也是从花园口登陆的,据说,清末民初,闯关东的山东人也是在花园口上岸的。”

提到花园口,两个人的话题越聊越多,邵夫人差人去请邵先生。少顷,邵登年从屋外进来,夏家河慌忙起身,拱手行礼。两人寒暄完毕,都落了座,邵夫人介绍说,夏先生的家离花园口他们的老宅只隔了两条街,近得很。

邵登年笑着,像是不愿过多叙旧,直接问,“夏先生来府上,有什么事吗?”

夏家河说,“我刚来大连,举目无亲,这么飘着总觉得两脚不落地,心里也不安稳,乡亲们都说,邵先生素有提携乡亲之德,所以……”

邵夫人打断夏家河:“莫非夏先生是想谋份什么差事?”

“夏先生谈吐不凡,哪里像是谋不了差事的人。”邵登年轻咳一声,放下茶杯。

夏家河做着自己介绍:“六年前,我从哈尔滨医学专门学校毕业,做过几年医生……”

夏家河的介绍刚看了个头,门房匆匆进来,递给邵登年一张名帖,说是宪兵队的木户英一队长来了,还带着一个叫神尾太郎的日本人在外面候着,说是有要事拜见邵登年。

“我和日本人素来不交集!”邵登年接过名帖看了一眼,扔到桌上。

“这个神尾太郎好像是才从东京来的一个商人,他来见您,应该算是拜码头吧?”门房说。

邵登年叹了口气,说:“现今的大连,正如刚才夏先生所言,是日本人的天下,与其说日本人是来拜码头,还不如说他们是来抢地盘的。神尾太郎这个人我知道,来大连才不过一个月,就已经抢了不少商号的买卖,他今天拉着木户英一过来,就是想狐假虎威,这分明是准备明火执仗开抢啦!”邵登年回头对门房吩咐,“就说我身体有恙,不见!”

门房走后,邵登年起身,踱到窗前,朝外看去。夏家河也起身,看向窗外。只见大门外,一辆汽车前,站着穿着军装的木户英一和穿西装的中年男人,两人在说着什么。

“邵先生真可谓高节不可夺,炯心如凝丹,令人敬佩!”夏家河拱手说。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以我一己之力,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即使如此,我也甘愿以卵击石!不说他们,还是说夏先生的正事吧。”

夏家河把自己开诊所资金不足,好多仪器和药品都进不来的困难如实说了,邵登年还在犹豫着的时候,一旁的邵夫人催促着邵登年,这个忙应该帮。

夏家河从邵府出来,上了一辆黄包车离开,与另一辆跑来的黄包车擦肩而过。这辆黄包车上的人是邵府的管家。当看到夏家河时,大惊失色,问门房:“这个人见过邵先生了?”

“先生和夫人对他很客气。”门房说。

“先生和夫人认识他?”

“不认识。”

这个管家居然是花园口警察署的刘署长。

原来,因为上次花园口追查电台不力,青木正二在关东军司令部那里告了一状,上面追查下来,花园口的山口和小田为自保,把罪责都推到了刘署长身上,刘署长闻风后便从花园口逃了出来,迫于生计,投奔到了邵登年这里。邵先生念着老乡的这份情谊,留他在家里做了管家。刘管家见了夏家河,顿时有大祸临头之感,转身又上了黄包车,尾随夏家河而去。

夏家河下车的地方,是大连最早开的一家电影院,叫公谊电影院,在寺儿沟电车终点站附近。这家影院建于1929年,是日本人参照俄国人留下的图纸建造的。影院里放的电影,不少都跟国外同步。没有新片子的时候,放的也是一些国内外久演不衰的好电影。今天,影院大门一侧张挂的是《魂断蓝桥》的海报,上面的罗伯特·泰勒扶着费雯·丽的肩膀对视,两人含情脉脉,像是好得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