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4/7页)

结果还是有人坏了这大好的意境,花园的深处,雨翔看见一个年纪顶多不过初一的男孩在等人。雨翔原先也没有多想,结果不到五分钟,远处跑来一个年纪似乎更小的女孩。男孩抬腕看表,冲她笑笑,说:“你迟到了。”女孩两手一摊伸出舌头说:“对不起,我被一些事耽搁了!”雨翔离两人一树之遥,听到这对白好像特别耳熟,是在言情小说里用滥掉的,心想莫非这两个也——不会不会,这么小的年纪怎会懂情是何物,爱在他们眼里应该是件不知道的东西。

结果这两个男孩女孩像物理学家,喜欢向未知领域挑战。女孩含羞道:“这里真美。你约我到这里来干嘛?”说完往后一拢头发,低头等待。

男孩子欲言又止,考虑成熟,说:“我最近心里好烦,我相信我在作出一个我一生最大的选择。”

雨翔脸上的吃惊倒是几倍于那女孩子,他不相信这种话出自一个小男生之口,听着别扭,忍不住要笑,干咳两声暗示那一对还有一个人存在,话不要说得太露。那两人扭头发现了雨翔,并没有惊讶的意思,在那两人的眼里,雨翔的存在仿佛物体自由落体时的空气阻力,可以忽略不计。

女孩子低头良久,猛抬头说:“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你是为了我吗?”

男孩仿佛藏了几千年快修炼成仙的心事被看穿,说:“我无法骗自己,我是为了你。”

雨翔用劲控制自己的笑,又干咳两声。

女孩子受不了有干咳破坏浪漫,说:“我们换个地方吧。”

男孩不允,说:“走自己的路,不管别人说什么。我有话要对你说。”

女孩脸上迅速一片红色,摆弄衣角道:“现在吗?”

男的道:“现在,对,我已经无法再等待下去了!”这话仿佛一张病危通知单,让女孩有了个心理准备。

男的说:“你知道吗?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被你深深地迷住了。这是上苍赐我的幸福,我不愿放手,我一直想对你说这句话——”

女孩明知故问:“哪句话?”

“我——喜欢你。”

女孩瞪大准备已久的眼睛:“可,这太仓促了吧?”

男的道:“不,一点也不,我愿为你放弃一切。”

女孩子禁不住,眼里有些醉意,问:“真的吗?”

男孩说:“真的,是真的,不是在梦里,我愿为你放弃一切,包括我的学业。”

女孩一副惊慌失措:“这一切都像是书里写的。我该怎么办?我无助,我迷惘……”

雨翔一点要笑的念头也没有了,想泛滥的言情电视剧害人何等之深。离开了花园恶心得连吃早饭都没胃口。教室里已有几个人,暑假的练笔作文刚发下来。雨翔的作业故作艰深,大段大段都是《管锥编》里剽窃的。结果,一看评语,差点气死。本子上大段大段被红线划出来,批语曰:“引证较为丰富,但显牵强,要舍爱。”雨翔没顾发表评论,挥笔就骂琼瑶,骂得浑身爽气。过几天,本子呈上去,雨翔只等梅萱写些评语表示赞同。本子发下来,雨翔心跳控制不住的快。他现在甚至有些怀念马德保,第一次出门读书,自然希望得到班主任的赏识。脑子里都是想象,想梅老师一定会夸他目光深远独到,笔锋犀利老到。翻开本子却只见孤零零一个钩,而且这钩也极小极不豪放;再翻一页,也是一个发育未全的钩,两个钩拼起来才有个钩样,这种做法好比现在餐饮业里的生财之道,把一份的料作两份用。钩子附近一个字的评语也没有,雨翔看了十分窝火,仿佛两个人吵架,一方突然沉默不说话,另一方骂着身心也不会爽快。梅萱抱着清政府对敌的态度,雨翔却没有大英帝国的魄力,自认晦气。扫一眼谢景渊的作业本,见一个料美量足的钩,那钩好似领导的年度成绩总结,洋洋洒洒漫无边际。撑足了一页纸,舒展得仿佛一个人在床上伸懒腰,旁人看了也羡慕。这大钩把雨翔的钩衬得无比渺小,雨翔不服,拿起谢景渊的本子看,见他写的是要好好学习建设祖国的决心。雨翔鼻子里出气,一甩本子说:“这种套话我见得多了。”

谢景渊缓缓说:“这哪是套话,这是决心的体现。”

雨翔厌恶道:“写和不写还不一个样。”

钱荣正在吹牛,身旁围了十几个女生前俯后仰地笑,钱荣越吹越有兴致:“我十二岁那年,跟我爸去北京,第一个去拜访肖复兴——”“哇——”一个知道肖复兴的带头叫起来。钱荣又道:“我爸带了我的作文,肖复兴一看就断言我能在文学上极有造就。”

“哇——,那你发表过文章吗?”

“发表文章,哼!那些报纸哪有发表我文章的资格!”钱荣一言,把全世界的报纸贬为草纸。雨翔替他爸鸣不平,在旁边竖起耳朵听。钱荣骂人骂绝,骂成草纸了也不放过:“凭我爸和那里面人的关系,要发表文章轻而易举如反掌!而且我的性格注定我是方外之人,玩世不恭,却也淡泊了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