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帝后的钓鱼(第4/6页)

或许吧。

但这是她想上的一封奏疏。做太子妃以来,除了年节贺表,她从没有上过一封奏疏。

这一次没有人要求她,没有人告诉她‘含平,你该这样做。’

但是她,想这样做,也将要这样做了。

姜沃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不由笑了:“好,太子妃有心了。陛下与天后见到这份陈情书,必会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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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丧仪结束后,朝堂上自是暗流涌动——接下来怎么都该料理那位‘对天后出言不逊’的太常寺丞了。

而要料理他,就势必要把他到底出了什么不逊之言,拿出来翻来覆去的议论。

然而就在这时,东宫太子妃裴氏,上了一封奏疏,且言道此奏是太子病榻上的口述,她不过代笔而成。

奏疏颇长,但总结下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太子觉得自己病重天后摄政很对,并且支持将来天后继续摄政。

帝后观此奏,皆为太子孝心落泪。

而安定公主也不免跟着父母一起哭过兄长之遗言,之后便向帝后请命,将兄长此孝心虔诚之奏登于报纸,晓于天下。

帝后应允。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两日内。

宗亲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都拿到滚烫出炉的最新一期报纸了!

看着这份‘太子口述奏疏’,宗亲们简直是目瞪口呆:这东宫太子妃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傻啊?需知若非天后摄政,而是太子监国,你这太子妃必然更赫赫扬扬。都是因为天后的存在,才让太子只能呆在东宫,你这位太子妃也只能管管东宫事。

如今年纪轻轻还守了寡,你不该心存怨恨吗?

你不跟宗室站在一头就算了,怎么还扯我们的后腿?

其实太子薨逝这件事,宗室自然准备之后拿来做做文章的,搞点不利于天后的舆情出来的。

但还没来及做,就发现从太子妃写文,再到安定公主将此文刊于报上,传于天下……舆论已定!

好嘛,在太子薨逝这件事上,在民众舆论这件事上,就没给他们留下一点操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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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舆论上争不过,宗亲们还握着最后一道杀手锏。

起码他们觉得,这是他们的杀手锏——陛下!

自太子薨逝,陛下不出意外再次病倒,并且于病中屡屡召见了几位宰相,显然是怕自己一病不起,在撑着嘱托身后事。

在宗亲们看来:一个病重的皇帝,必是疑心最深的,而一个失去多年栽培的太子之帝王,只怕更是多思!

如今东宫不在了,更没有人能制衡天后了。皇帝难道不会觉得中宫‘临朝独断’这件事很可怕吗?

宗亲们集体的心声便是:你是个皇帝啊,你得支棱起来啊!

最要紧的是,你要支棱不起来,我们这些亲戚就要倒霉了。

毕竟如果按照家族来论,皇帝就是李唐皇室的‘家主’,你总得庇护你的族人吧。

姜沃能看懂宗亲的心思,因而觉得……

怪道人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些宗亲,实在还不如自己了解皇帝,对皇帝的‘仁厚’滤镜简直比崔朝还要重。

因而这夜,姜沃与崔朝说起宗亲来,语气略带无语:“宗亲们很相信陛下会爱护他们,会为他们主持公道啊。”

“可见陛下这些年的眼泪也没有白流。”

皇帝的性情吧,也是一绝:大概也是从做皇子的时候就做惯了黑莲花,黑虽然是本质,但他从来没放弃过保持自己的莲花形象——

像恒山王李承乾去世,皇帝是真的伤心真的哭着加封且不说,只说那些他不太在乎的亲戚,比如‘房遗爱谋反案’中那一伙子宗亲,皇帝心里都想好了怎么分他们的遗产了,面上也要哭着道‘皆为朕之至亲,不忍治之于法。’。

哭一次还不够,之后‘被逼着’‘不得不’依法处置亲戚们后,皇帝还要再哭一遍,直到所有人都来劝他那些人是罪有应得为止。

当年长孙无忌都被皇帝哭麻了,觉得自己逼皇帝处置宗亲,逼得太过,会在别的事情上对皇帝让一让步。

因哭的太好了,许多宗亲朝臣就像崔朝一样,常常忘记皇帝转头就快快乐乐把人家的财产都抄到自己家里来,并且再也没管过这些亲戚们及其子嗣。

甚至许多拎不清的宗亲,至今还傻白甜的认为,皇帝当年真是被长孙太尉逼着抄家的,他其实很在乎与他血脉相连的亲戚们。

因而,宗亲们才想出了这一招,来勾动皇帝对天后的疑心:陛下啊,你难道不担心,你一走后天后会欺负李唐皇室吗?

怎么说呢……

正如此时崔朝对姜沃所说:“陛下确实是担心宗亲的。”

但他倒不是担心(或者说根本不在乎)宗亲被欺负。皇帝主要是担心,人多势众的宗亲们在他走后,会欺负他家‘弱小可怜’的孤儿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