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林殊文专注看路,加之刻意避开别人的视线,就没觉察莫布频频回头瞅着自己。

八宝村地广,往前是良田数亩,水渠支流充足,往后还有许多亩专门种树的地,这些都是莫布在路上主动与林殊文说的。

莫布道:“不过这方圆数里的地并非咱们的,更不是官家的,除了按人头固定分到的官地,其余的地,听村里老人说都是位一大地主的。”

“这一带的村民只要上县府衙登记入册,凭着纸契,再找村长核实,可以便宜几成租这位大地主的地。但树木种出来了都给他们,价钱按成色算。”

周围几个村子的住民除了打理自家分得的田地,剩下的都在种树。之所以愿意做佃户向地主租地种树,皆因为有固定的进账,无论种出多少,地主都收。

用官田种植农物,上交的赋税比较多,若碰上季候突然变化,当季的作物收成就会遭受影响。

一场大雨、寒霜、暴雪,极有可能让农户们白干几个月。

雪雨风霜,对牢固扎根在山里生长的树木没有那么大影响。

莫布指着山野的方向:“听老人说有些木头的品种很值钱,专门供给皇宫造宫殿,制作各式各样的房屋器具,或者让大户人家掏钱买,每一根木的价钱咱们十几年都挣不来。”

但一般农户少有机会能和地主获取珍稀树木的苗子,周围一带的几个村庄,能种中上等稀木的人家,五根手指都凑不够。

莫布又道:“每年有许多农家跟村长报名次,再由村长把名籍交给替地主代管的管事,好苗子给哪户人家需要层层筛选,一不定年年都选得上。”

“俺还听说那位大地主很有头脑,反正不光咱们村周围的地,其他地方连种药材、种果树的有,地主还是名大商人,生意遍布郦朝呢。”

林殊文稍微倾过右耳认真听莫布说话。

像林家,只以收租为手段,莫布嘴里说的这位地主,究竟有多少地?不光收租子,还收种植物,更甚至名下的生意遍布郦朝?

林殊文被勾起一丝好奇,欲言又止。

话没出口,就听莫布说道:“晒谷场就在这儿,俺去拿捆干草给你。”

眼前有块空地,地上用麻绳分隔出一块一块的范围,有几块晾晒农物。旁边零散的落着几张木板凳,干草到处都晒。

莫布抱起一捆,正欲往少年怀里塞,动作生生停住。

他讪笑:“林公子,你的衣裳干净,抱怀里要弄脏了。”

又自告奋勇:“我给你送回去成不?”

林殊文怎么好意思让对方事事帮自己?亲人朋友间尚且讲究礼节,何况对方于他只有陌生人关系。

他轻轻摇头,伸手接过莫布怀里的那捆干草,份量沉甸甸的。

浅色眼瞳的眸子宛若两颗明亮的宝石,望着莫布:“多谢。”

莫布一时忘了回应。

林殊文抱紧怀里的干草走出几步,悄然回头,和莫布呆怔的虎目对上,连日来蒙着少许阴翳的心绪忽然轻快了些。

他声音轻轻的:“莫布,真的很感谢你,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上。”

莫布“啊”一声,想追着再问,林殊文道:“别叫我林公子了,唤我林殊文就行。”

莫布傻笑:“噢!”

*

林殊文抱着干草回到旧屋,一半铺在木板床上,躺下试了试,毛刺扎着腰背,遂又展开落在床尾的外衣铺开。

垫着干草躺在布料睡觉比睡在冷冰冰的木板上舒服点,林殊文抱起剩下的另外一半草物走向石灶,先生火,然后把锅里的水烧热。

他担心晚上潮冷,走出院子外,沿四周继续捡了一些细长的草枝木枝。

冬春时分夜色来得早,村里更是如此,窗外很快暗下。

整个村庄静悄悄的,不像城内街侧两边会悬起灯笼照明,时辰再晚点,周围就会漆黑不见五指。

林殊文喝了几口温热的水,把细长的干树枝带到床尾。他用火炭燃起一小撮干草,再把树枝搭在燃烧的草堆上。

火光映得少年一双浅色眼瞳明亮,他简单洗干净手脚,除开鞋子躺回床上。

少年瘦弱的身子笼在外衣里,又是一个雨夜,今晚能借助火堆取暖。

林殊文不敢起夜,所以晚上控制了喝水的份量。

少年一双眸子盯着火堆出神,渐渐合起。

自从上辈子被遣回乡下开始,时至今日,一股疲累始终挥之不去,林殊文沾了会儿床,很快沉沉睡着。

翌日,雨后天晴。

旧屋里的火堆不知何时熄灭的,林殊文能拾捡到的干柴火太少,火堆燃不了多久,是以在简陋的环境下睡一宿,林殊文刚醒就染了风寒。

八宝村一带适合种植农物,每年的雨水十分充沛。

昨日夜间有雨,林殊文虽烤了火,病况却愈发严重,胸腔和鼻子一阵堵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