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龙起之地

今年的长安,雪来得特别早。

大雪封城,曾经热闹的朱雀街已然萧瑟了不少。

但却不止是因为这场雪这般简单。

坊间这些日子盛传,他们的皇帝不见了。

是的,不见了。

虽然对外称病,不曾早朝,大臣们已有十余日未曾见过这皇帝。

流言四起,相传十余日前,皇帝做过早朝之后便不知所踪,似乎被人掳走,只余下他贴身太监的尸首余太和殿上。与他一同失踪的还有那位太尉大人,因此,这流言还有一个说法,道是那太尉大人掳走了皇帝。

当然大家都大抵知道司马诩把持朝政,夏侯明这皇帝不过傀儡,所以对于太尉掳走皇帝一说,这究竟是劫还是救,诸人众说纷纭。

不过这皇帝究竟谁来做,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并没有多大区别,可是长安之外,北地立了新王,拓跋元武在西江屯兵,作壁上观,西蜀与朝廷的军队打得如火如荼。

纵使再没有见识的匹夫也应当嗅到了乱世的味道。

而乱世这东西。

素来是英雄的舞台,可同时也是寻常百姓的悲歌。

许多百姓在意识道这一点后,都纷纷逃往后方的幽州,但更多是去往有着漓江天堑的江东,听闻那里有天岚院的弟子尚在,这或许会是这天下唯一的净土了。

而就在这大雪纷飞中,有那么一个人,浑身裹着袍子,肩上沾满了风雪,他缓缓的穿过了偌大的朱雀街,一路向前。

这样的行人虽然少见,但却并不稀奇,没有人曾在他的身上停驻哪怕半刻的目光。

他就这样走着,在铺就了一地白雪的街道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脚印。

终于,他来到那座学院的门前。

他扬起了头,黑袍之下的那双眸子闪着某种说不明道不清的神采,他望着那副牌匾。

那是如同刀锋一般的笔道所书写的两个大字——天岚!

他凝视良久,终于还是在叹了一口气之后,缓缓拾级而上。

只听吱啦的一声轻响,男子推开了天岚院的大门。

这座自徐让离开之后便已然空落落的天岚院,终于又一次迎来了一位新的主人。

男子沉默着环视着方学院内的景象,落叶满地,大学压弯了曾经郁郁葱葱的树木的枝头。

但他终归还是当年那番模样,不曾有过半分更改。

想来徐让坐镇天岚那段日子已经将此地重新修缮过,因此才免去了当年那场恶战之后的狼藉。

男子又叹了一口气,走入了院门,天岚古朴的大门在那时发出一阵轻响,竟然就这样自动的合上。

雪越下越大,天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个巨大的篓子一般,大雪倾盆。虽是深秋,但天气却犹若隆冬。

一阵寒风吹过,将那男子盖在头上的袍子吹落,露出其下那张俊美如玉的脸颊,而他的头上那一头如雪般的白发亦是格外扎眼。

扑通一声。

他的身子猛地跪了下来。

他说。

“师兄,如意回来了。”

可除了漫天的风雪摇曳枝桠的轻响,再无其他声音回应他。

长安的人确实少了许多,可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帝都还是帝都。

即使是在大雪纷飞的初冬,即使已然有不少人逃离了此处,可朱雀街的那一方酒肆中,已然坐了不少酒客。

“却说那苏长安去到西凉,那里蛮军屯兵百万之众!”

“这蛮子可不比寻常人,他们力大无穷,每一个都身高一丈开外,其中那蛮王拓跋元武更是身高七丈有余,每日以【幼】童为食,相传曾日啖三百婴儿头颅。”

啪!

说到这里,台上的说书先生一拍手中的惊堂木,脸上神色一正又说道。

“可苏长安却毅然不惧,手提那把九难刀,肩负那方十方剑……”

说书先生说得口沫横飞,台下的酒客们听得是津津有味。

这说书先生总是有些不同,别人都讲些陈词滥调的故事,唯独这先生喜欢说那被人传得沸沸扬扬的妖族奸细的苏长安的事。

但说来奇怪这般大逆之话却未有引来朝廷的捕快,反倒是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酒客,也正因如此即使是在如此人心惶惶的时期,这间酒肆中依然几乎是座无虚席。

而就在那间酒肆的门口,一老一少两道身影立在那里,老者一身青衫,脸上有沟壑纵横,但腰杆却挺得笔直,俨然中气十足。少者,也有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他穿着麻衣,背上负着一把造型夸张的巨剑。他们目光深邃的看着远处,那是天岚院的方向。

待到那天岚院的院门被人打开,老者终于收回了他的目光。

他转头看向身旁那中年男子,慢悠悠说道:“千殇,你今年多少岁了?”

那中年男子微微一愣,随即回道:“二十有八。”

“唔。”老者点了点头,他伸手捋了捋自己下巴处的胡须,又说道:“二十有八?人言三十而立,你也是该出去走走了。总是待在长安终究难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