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伤心人 第十一章 不死不散(第3/5页)

“这些人,我看透了,所以我决不当‘大侠’,只做‘剑客’。”横山十八忽把话锋一转,“其他的人,我不必说下去了吧?”

墨三传倒是意犹未足、饶有兴味的问:“那么,‘武学功术院’的主持善战大师呢?”

“他?能打。”横山十八指指脑袋道:“可是这儿什么都没有。”

唐斩笑问:“还有‘振眉师墙’的‘直立掌柜’呢?”

“这人一向号称‘无过可悔,无事可记,无情可念’,倒是甚契吾心!他一向都抱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伤人!’与我‘谁踏我尾巴我就砍掉他的脚’信念有异曲同工之妙!”横山十八嘿嘿一笑,才接下去道,“人善我善,人恶我恶;不善不恶。此心即佛。一个人必须自强不息,才能做人;一个人必须得强过强中自有强中手,才能做一个强人。否则,别人可要把你当狗看、当球踢!”

墨三传扬眉笑问:“所以你是一个忠的恶人?”

“我只是一个奸的好人。”横山十八道,“有龙泉之利,方可论决断;有南威之容,方可以论淑媛——因为我够强,所以才能跟他们闹;因为闹得还不过份,所以才能活在这里,而且还可以活下去。只有闹才能使我受人注目,受人注意就可以出名。当一个剑客,绝不能籍籍无闻于世,否则,你纵练出绝世之剑、无敌之招,也没人知、无人晓,岂不悲乎!”

纳兰忍不住问:“成名,真正是那么重要吗?”

“那是已经出够了名的人、或者是假装不在意出不出名的人、抑或是根本出不了名已死了出名之心的人才会问的鸟话!”横山十八一句就扎了过去,“什么虚名不重要?放屁!什么无欲无求?狗屁!韩昌黎是一代大儒,文起八代之衰,载道为文,卫道为任!可是你看他:色、权、利、名,哪一样不好,非但好,还大好特好,只不过瞪着眼睛说瞎话给睁着眼的瞎子听信罢了!”

“韩愈如斯,不见得人人如斯。”纳兰道:“况且,好名好权也没什么不好,只看他是怎样用这些名、使这些权罢了。一个人有能力、够运气,不妨去当官立功,这也是好事啊!有才能的人一味自鸣清高不当官,难道给昏昧庸才来窃位吗!”

“我不是反对他们成大功立大业,而是看不起他们的虚饰!我要做一个真真正正真真实实面对自己面对他人的人,我就要反对一切虚伪掩饰!”横山十八道:“其实,又何止韩愈如此而已!楚汉之争,刘邦灭了楚人项羽,靠的不是武勇德行,而是他善于收买人心,见风不妙,转首就逃,一待事成免死狗烹!三争天下,人皆崇蜀,可是,刘备是凭什么起家的?他卖的是一个‘义’字,卖得大杀四方、所向披靡,人人都凭这个字替他卖命!他自己呢?能跪擅哭,当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哪门子好汉都算上了,临终托孤,还要在老战友孔明面前唱做俱佳!诸葛亮更是机谋深沉,老是以退为进,要人三顾茅庐,扭捏作态,其实不过自高身价。历代以来,谋士从政,文人做官,莫不是深谙这种虚饰作伪的技俩!前朝王安石、司马光,不都是才识过人、博学灼见的高士吗?然而有宋之乱,朋党之争,莫不起自于他们的党同伐异、意气用事!”

众人一时都静了下来。

月色下,近处的河却像雪,远处的雪却似是河。

“你们看看,谁不爱名?你们听听,谁不为己?什么无敌最是寂寞最是痛苦。人到高峰最是孤寂,那一定是一辈子都不能无敌妄想出来的废话!谁要是真的无敌,不知有多开心呢!你看历朝以来的九五之尊,大地在他足下,百姓任其鱼肉,哪个会心满意足、哪个会放手让贤的!”横山十八讥诮地道:“无敌?嘿,无敌!问题是:谁承认你是无敌?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无敌?无敌?自封的多,一时的也不太少,但永远无对无敌,试问百世千代以来能有几?我就决不来这些废话白说,也不来什么大辩难言。我是剑客,我要在决斗中证实自己。我求名,我卓绝,我出色,我珍惜自己,所以决不浪费时间与庸手比斗,也不浪费精力在不值得的事上,更不浪费精液在不是绝色的女人身上。”

“我只跟高手决战,我的胜利就是你的墓志铭!”他望定纳兰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我找你决斗,是看得起你;你死在我的手上,是你走运。”

“谢谢。”纳兰也肃然道,“名缰利锁,确是没有谁能躲得过去;看破红尘,其实也不过不入风尘而已。人要我行我路,与众不同,就难免使人大惊小怪,指指点点,偏偏人生在世,做一个人,难免就会不能忘情于别人的看法,于是自甘受缚,诸多约束。一个人要走自己的路,就得要有足够的无惧无畏、我行我素的决心和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