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苦酒又添豪杰泪春波未逝故人情(第2/6页)

张大叔道:“你一回来就走,也不等‘满七’么?”(旧日民间习俗,孝子守灵七七四十九天,是谓“满七”。)

李思南道:“我父母双亡,这屋子我是不想再住下去了。我爹生前曾经教诲过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要为国家、为百姓尽自己的力,才算得是大孝大忠。目下蒙古的鞑子兵已经开始入侵,这正是要我出力的时候,所以我想:我不给我妈守灵,妈大约也不会责怪我的。”

张大叔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男儿志在四方,像你这样的人材,本来也不该株守家园的。好吧,那么,你就走吧。你的家我帮你照料。”

李思南苦笑道:“我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个破破烂烂的家,其实也用不着什么照料了。你若是不嫌弃,就送给你做牛棚也好,做堆柴草的地方也好。外面我还有几个好朋友,不愁没处讨生活。这点银子也务必请你收下。”

张大叔推辞不掉,只好收下,说道:“那么明天我来给你送行。”李思南道:“不敢惊动大叔了,你已经忙了一整天了,明天我可能天没亮就动身的。”

送走了张大叔后,李思南对着母亲的牌位,不禁悲从中来,难以断绝,又哭了一场。

这时已是二更时分,李思南知道今晚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了。他找到了一瓶陈酒,就在灵堂,借酒浇愁。

陈酒本来是扑鼻喷香,但喝入了李思南的口中,却变成了好像浸过黄连的苦酒。这一年来,他经历过的种种苦难的遭遇,他想要忘掉而又偏偏忘不了的记忆,都随着酒意,涌上心头。

他想起了去年离家之时,他母亲对他的叮咛嘱咐。他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在经历了大漠流沙的艰险旅程之后,终于在那座荒山找到了他的父亲。可是他们父子相处还不到一天,当天晚上,他那锋镝余生的父亲就在他的怀中逝世。

他想起了父亲临终之前结下的“红绳”,把他和杨婉绾在一起。他的父亲非常喜欢杨婉,他还记得在他们二人愿意遵命订婚之后,他的父亲是多么的喜悦,他的死是在满怀喜悦的笑声之中断气的。“爹爹死的时候倒是没有半点痛苦,他以为我们定能白头偕老,幸福终生。唉,他又怎知道我们会有今日——未曾死别,先已生离!”

李思南又一次打开了那个破旧的包袱,翻看了杨婉留下的破衣裳,不由得心中无限感触,酒入愁肠,越发苦了。

李思南摇了摇头,脑海里忽地泛起另一个少女的影子,这是他好久以来都没有想过的孟明霞,不知怎的,今晚在他满怀苦楚的时候,又悄悄地来了。他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摇落孟明霞的影子,可是这影子竟似个不速之客,强硬非常,来了就赶不走了。

李思南想道:“屠凤和孟明霞不知已经回到她们的山寨没有?蒙古大军南侵,金国的官兵是一定抵挡不住的。能够倚靠的只有义军。屠百城生前是绿林之雄,就不知在他死后,那些三山五岳的好汉,肯不肯听屠凤的号令?我该不该去看看她们,帮帮她们的忙呢?”

想至此处,李思南忽地暗吃一惊,好像突然发现了自己心底的秘密:“为什么我总是忘不了孟明霞?”发现了这个秘密,不由得满面通红,自己责备自己:“李思南呀李思南,你怎能如此薄情?你和杨婉曾经做过相依为命的情鸳,即使她嫁了别人,她在你心中的位置也绝不是别个少女所能代替的。”

李思南一口把瓶中的余酒喝完,眼前又彷佛摇晃着杨婉楚楚可怜的影子,李思南随即又想:“宁教婉妹负我,我决不可负了婉妹。但我若因此不敢去见孟明霞,只怕也还是个心病!心中倘无杂念,又何须怕见她呢?和她们联手御敌,这是一件大事,应该做的。只要你不把它当作一个借口,就是与孟明霞朝夕相处,那又何妨?”

李思南正自在心中反复论辩,思如乱麻,忽地隐隐听得似乎有刀剑碰击的声音远远传来。李思南吃了一惊,酒意醒了几分。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啸声也从远处传来了,听这啸声好像是出于少女之口。

好在这啸声来得及时,就在李思南吃惊跳起的时候,一支飞镖突然从窗口射入。李思南把酒瓶一摔,当啷一声,酒瓶当然是碎成片片,但那支飞镖却也给他打落了。

殊不知李思南固然吃惊,向他偷袭的那个人比他吃惊更甚。酒瓶乃是易碎的瓷器,李思南用一个酒瓶而能打落他的铁制的飞镖,功力显然是在他之上。那人心里想道:“怪不得大汗生前那样赏识他,这小子的本领只怕还在我们的许多金帐武士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李思南已是一个“燕子穿帘”式从窗口就跳出去,大怒喝道:“你是谁,为什么半夜三更前来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