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怒气难消伤长老清规数犯叛师门(第3/13页)

不知不觉已是走下山坡,她才回头一望。虽然明知不会看见杨炎,但杨炎在她心中的影子却是永远不会消失了。

杨炎的影子不觉又变成了孟华的影子。

“如今是该找孟大哥的时候了。”她想。

杨炎说过不会到柴达木去见孟元超父子,那她就必须去了。

虽然她不知道杨炎要杀孟元超,甚至不知道杨炎对孟元超是怀有那么一份莫名其妙的恨意,但最少她已经知道杨炎是不想认孟元超为父,认孟华为兄的。她也知道杨炎是要躲避他们。杨炎这份心情她自信能够理解,其实并非完全理解。

“唉,炎弟,你不知孟元超虽然不是你的生身之父,对你可比生身之父更亲。孟华更是你的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他也曾经找过你三年,他对你的疼爱,只有我最知道!”

“身向南边望北云,风云变幻几浮沉,芳心破碎倍思君!”

冷冰儿情怀惘惘,下山之后,不知不觉,便向南行。

虽然身向南行,却是不禁仍向北方遥望。

极目所及,是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当然看不见远在天边的天山。

她是自小没有家的。天山,曾经住了七年的天山,她是早已把它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乡了的。

遥望天山,她不禁百感交集,像是被“放逐”的“犯人”,也像是“有家归不得”的“游子”。虽然她尚未被逐出门墙,天山上也还有像是慈母一般盼望她归去的师父。

她不敢想像,石清泉回到天山会怎样的诬蔑她和杨炎!但她可以料想得到,被割掉舌头的石清泉,会更加用笔,用一切其他可能运用的手段,来控告她和杨炎所犯的“罪行”!

对付这样的“控诉”,她将无法自辩,也羞于启齿来替自己辩护。

一个高傲的少女,可以不怕死,但却不能不怕置身于这样难堪的场面。

她只有暂且逃避这种可能发生的场面了。

回过头来,身向南行,她要回到柴达木去。

她在柴达木只住过很少的日子,但柴达木才是她真正的“家”。

在柴达木有她的叔叔冷铁樵。冷铁樵是义军的首领,一向忙于义军的事情,很少照料她,她自小也不是和这叔叔在一起的。但她知道这个叔叔是十分疼她的,他是她唯一的亲人。

在柴达木还有孟元超和孟华父子。

假如不是把“亲人”局限于只有血统关系的人,那么孟华就更是她的“亲人”。多少年来,她已经是把他当作大哥哥一样敬爱的了,何况他又是杨炎的亲哥哥。

“孟大哥不知什么缘故,直到如今尚未再来回疆?但我知道他是非常记挂炎弟的,我要把找到炎弟的消息告诉他。虽然在这七年当中我必须躲避炎弟,但我还是可以从旁设法,促使他们父子兄弟和好如初。”当然她心目中的“父子”并不是杨炎和他的生身之父杨牧,而是杨炎和孟元超。

其实,她本来是早就该回去的。

唐夫人起初只收她做“记名弟子”,就是准备她可以随时回转柴达木。记名弟子可以不必受那么多门规的约束。

当时她一来由于刚刚遭受情场惨变,不愿重履伤心之地,宁可天山终老;二来她要找寻杨炎,是以她终于一离了柴达木,就是七年有多,从记名弟子正式列入天山派的门墙。

按照门规,她是应该禀明师父,或者最少也该请人捎个信代为禀告师父才好回去。但现在她是悄悄的回去,只能拼着师父的误会甚至责怪了。

她一想到石清泉临走之时的幽毒眼光,就禁不住有毛骨耸然之感!谁知他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最初她离开柴达木是一种“逃避”,如今她回去柴达木也是一种“逃避”。

不过,她虽然没有仔细想过,但也可以隐隐感觉得到,这一次的躲避,她将会置身于许许多多的义军兄弟之中,她预料得到,她心上的创伤也将比上一次“逃避”上天山恢复得更快。

上一次的“逃避”,她还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纵然不能说是“温室”的花朵,也是经不起雨打风吹的花朵。

但在经过这七年的磨练之后,经过了数不尽的伤心磨折之后,她自信纵然尚未能变成傲立雪峰的青松,也可以是欺霜傲雪的梅花了。

可是杨炎比当年的她还更年轻,他可经得起心灵的磨折?

“炎弟的性情那么偏激,要是我在他的身边,或许还可以对他稍加约束。我离开了他,真不知他还会闹出一些什么事情?”

杨炎看不见冷冰儿的背影,方始好像从一个离奇的梦境之中醒了过来。是噩梦,是恶梦,还是甜蜜的梦?都有点像,也都有点不像。

但他并不后悔他做的“荒唐事”,包括割掉石清泉的舌头。至于要娶“冰姐”为妻,他当然更加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