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遮掩的死因(第4/12页)

宋慈立在原地不动。

赵师睪尴尬地笑了笑,收回了手,冲韦应奎使了个眼色。韦应奎道:“下官告退。”带上两个差役,退出了中和堂。

“西湖沉尸的案子,圣上极为关心,闻听宋提刑入狱,特命内侍传下手诏,着宋提刑以戴罪之身出狱,在金国使团北归之前,查清西湖沉尸一案。”赵师睪取出一道手诏,“这是圣上手诏,宋提刑,接诏吧。”

“这么说,我可以走了?”宋慈道。

“那是自然。”赵师睪道,“有圣上旨意在,宋提刑……”

赵师睪话未说完,宋慈接过手诏,转身便走,将张口结舌的赵师睪抛在了原地。

从中和堂出来后,宋慈一边走,一边展开手诏,借着廊道上的灯笼光,看清了手诏上的旨意,是让他即刻出狱,戴罪立功,查清西湖沉尸案。他知道一定是刘克庄去找过太尉杨次山,借助杨皇后之力,说动皇帝赵扩下旨,这才让他有出狱查案的机会。他脚下不停,径直走出府衙大门,一眼便看见了等在街边的刘克庄。原来刘克庄知道他迟早会出狱,早就在府衙大门外候着了。

劫后相见,两人捉住彼此肩膀,相视一笑。

这一笑后,宋慈很快恢复了面如止水。明天就是正月初十了,金国使团北归就在明天上午,留给他查案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晚。他抬头看了看天,这夜色仿如泼墨,不见丝毫星月之光。他紧了紧青衿服,沿街快步而行。

“现在去哪里?”刘克庄问道。

宋慈应道:“城南义庄。”

这是三天之内,宋慈第三次来到城南义庄了。前两次义庄都锁了门,只能听见犬吠声,这一次义庄的门没有再上锁,而是虚掩着,门内也没有犬吠声传出,倒是飘出了一股浓浓的肉香。

宋慈推门而入,拖长的吱呀声中,白惨惨的灯笼光映入眼帘。灯笼之下,一只破瓦罐挂在两口棺材之间,其下柴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阵阵肉香裹着烟气从瓦罐中喷出。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半蹲在瓦罐旁,穿着满是污垢的破袄,后背顶着个大驼子,手捧一块狗肉,正飞快地啃着。听见推门声,那老头转过脸来,一目已瞎,另一目眼白大,眼珠小,瞅了宋慈和刘克庄一眼,见二人都不认识,继续闷头吃自己的狗肉,侧了侧身子挡住瓦罐,生怕来人抢他狗肉似的。

宋慈见那老头驼着背,猜到那老头便是看守义庄的祁驼子。他朝义庄大门的左侧看了一眼,那里有一根铁链横在地上,铁链旁有血,血还没干,还有狗的皮毛和内脏,看起来狗刚被剥剖不久。他眉头一皱,前两日来义庄时,都能听见犬吠声,显然义庄里养着狗,今日这犬吠声却没了,只有一地的皮毛内脏和瓦罐中炖煮的狗肉。他知道,是祁驼子将自己养的狗杀来吃了。

宋慈向祁驼子走去。

祁驼子这一次没有回头,嘴里包着狗肉,冷言冷语地道:“寄顿尸体,一百钱。”

“我们不是来寄顿尸体的。”刘克庄道,“这位是提刑司的宋大人,想找你问些事情。”

宋慈道:“你是这城南义庄的看守吧?本月初五,府衙送来了一具女尸,在这里停放了一天一夜,你还记得吧?”

祁驼子吃完一块狗肉,把手伸进瓦罐,不顾汤水滚沸,捞起一块狗肉,又吃了起来,嘴里道:“打听事情,两百钱。”

“啊呀,你这老头……”刘克庄道。

宋慈拦住了刘克庄,问道:“那具女尸停放期间,可有人来到义庄,动过尸体?”

“记不得。”祁驼子随口应了一句,埋头大咬大嚼,再不理会宋慈和刘克庄。

宋慈知道,两三天前的事情,不可能忘得那么快,祁驼子这般样子,无非是想要钱。祁驼子嗜赌如命,只怕是把钱财输了个精光,连饭都吃不上,这才把自己养的狗都杀来吃了。他伸手入怀,摸出了钱袋。

刘克庄见状,道:“让我来。”从怀中摸出一张行在会子,放在祁驼子身边,“老头,看清楚了,这可值五百钱。”

祁驼子把嘴一抹,手上汤水往破袄上一揩,拿起行在会子,独目放光。他把行在会子揣在怀里,不再吃狗肉了,把瓦罐盖子一扣,几脚将火踏灭,起身就要往外走。

刘克庄一把拉住祁驼子,道:“你还没回答问话呢!”

“没人动过尸体。”祁驼子应道。

“那你还收我的钱?”刘克庄道,“把钱还来。”

祁驼子弓着驼背,手按在胸前,道:“这是我的本钱,我的本钱,你不能抢……”

刘克庄觉得祁驼子不可理喻,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你这样占便宜的人。”

“当真没人动过尸体?”宋慈忽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