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寻根究底

闻听此言,韩侂胄转过头来看着宋慈,语气发冷:“此案当真还没破?”

宋慈直视着韩侂胄,应道:“没破。”

两人隔空对视了片刻,韩侂胄忽然道:“好。”说完朝夏震挥了一下手。

夏震立刻吩咐甲士,将刘太丞家众人轰了出去,不仅轰出了书房,还轰出了医馆大堂。刘太丞家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惶不安,被迫退到了家宅那边。桑榆和桑老丈也遭到甲士的驱赶。桑榆不知道韩侂胄要做什么,但她看得出韩侂胄此举绝无善意,不禁担忧地望着宋慈。宋慈看见了桑榆的眼神,冲她微微点头,比画了一下手势,示意她不必担心。“榆儿,快走吧……”桑老丈不敢招惹这些甲士,拉着桑榆离开了书房。

夏震来到乔行简的身前,朝书房外一抬手,说道:“乔大人,请吧。”乔行简吩咐文修和武偃带着许义等差役退出书房,看押好远志和当归,他本人却没有离开。刘克庄和辛铁柱也被甲士往外轰,但二人如足底生根一般,站在宋慈左右,一步也不肯挪。

韩侂胄看着乔行简,道:“乔提刑,你真打算留下来?”

乔行简应道:“宋慈既说案子未破,下官身为浙西路提点刑狱,自然不该离开。”

韩侂胄又瞧了一眼刘克庄和辛铁柱,说道:“好,路是你们自己选的,别说我没给过你们机会。”说罢一挥手,众甲士退出书房,关上房门,守在外面的大堂里,只留下夏震贴身护卫。

韩侂胄坐回椅子里,说道:“宋慈,你不是要继续破案吗?那就请吧。”

宋慈看了看乔行简,看了看辛铁柱,最后看了看刘克庄。乔行简冲他微微点头,辛铁柱面无惧色,刘克庄则是笑言道:“你我早已是生死之交,你要将这案子查到底,我自然要奉陪到底。”

宋慈目光坚毅,冲刘克庄点了一下头。他转身面向韩侂胄,拱手一揖:“宋慈谨遵太师之命。”说罢抬头看了看所处的这间书房,接着道,“刘太丞家的案子,其实我早已查知凶手,然而个中来龙去脉,却是大可深究。首先是刘鹊的自尽,方才乔大人曾问过我,刘鹊为何会自尽。近来半年,刘鹊深受风疾困扰,以他那么高超的医术,却一直医治不好自己。但他会因为自己患上风疾难以治愈,便选择自尽求死吗?要知道此前他从没表露过死意,他的种种异常,都是在死的当天才表露出来的。黄杨皮是刘鹊的贴身药童,常跟随在刘鹊的身边,据他所言,刘鹊言行出现反常,是在死的当天上午,见过夏虞候后才有的。当时夏虞候来找刘鹊,说是最近一段日子,韩太师后背不舒服,时有刺痛之感,常常难以睡卧,请刘鹊第二天一早去吴山南园看诊。夏虞候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仔细一想,却是有违常理。”说着看向夏震。

夏震眉头微皱,未解宋慈之意。

只听宋慈说道:“疾病不等人,常常耽搁不得,寻常人患病,请大夫看诊,都是越快越好,更别说是万金之躯的韩太师了。韩太师患有背疾,而且到了难以睡卧的地步,可见病得不轻,既然已让夏虞候一早去请刘鹊,那为何不请刘鹊当天去南园看诊,反而叫刘鹊第二天才去呢?我此前拜见韩太师时,有幸见过太师舞剑,后来破西湖沉尸案时,也曾多次见到太师,实在看不出太师像患有背疾的样子。因此我想,太师会不会根本就没有患病。所谓芒刺在背,夏虞候说太师背有刺痛、难以睡卧云云,会不会是话中有话,意在提醒刘鹊,太师如今已是如芒在背,后背上的这根芒刺不除,便连觉也睡不安稳。又叫刘鹊第二天去南园看诊,意思是只给刘鹊一天的时间来拔除这根芒刺,如若不然,就要刘鹊亲自去南园向太师交代。接下来刘鹊出现各种反常,当夜便选择服毒自尽,所以我认为,太师后背上的这根芒刺,极可能是刘鹊本人。”

“宋提刑,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夏震忽然踏前两步,声音大有威势,“谗言妄语,诽谤太师,此等大罪,你担当得起吗?”

辛铁柱目光下移,盯住了夏震的脚下。夏震这踏前的两步看似随意,实则是有意缩短与宋慈的距离,随时可以对宋慈动手。辛铁柱没打算袖手旁观,做好了随时出手拦截夏震的准备。

“无妨,”韩侂胄却道,“让他接着说。”

“是,太师。”夏震躬身领命,退回韩侂胄的身边。

“多谢夏虞候提醒。我自己在说什么,我比谁都清楚。”宋慈语气不变,“说过了刘鹊的自尽,便该往回捋,说一说刘扁的死了。一年多前的中秋前夜,刘鹊用牵机药毒杀刘扁,当真只是为了得到皇甫坦的医书吗?倘若是,那他实在没必要在净慈报恩寺动手,要知道寺中僧人众多,中秋前夜又留宿了不少香客,刘扁当晚所在的禅房中还有德辉禅师和道隐禅师,刘鹊选择在禅房里动手,难道就不怕人多眼杂,被他人瞧见吗?他若真是为了医书谋害刘扁,应该选择人少的地方动手,就算不是人少的地方,也应该选择自己熟悉的地方,而不是人生地不熟的净慈报恩寺。所以我认为,刘鹊选择在净慈报恩寺动手,应该还有别的原因。我在想,会不会他要杀的人,其实不止刘扁一个,还有其他人,只因这个其他人身在净慈报恩寺,所以他才不得不在寺中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