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3/9页)

我费了点儿劲才下了车,膝盖颤颤巍巍的,强烈的心跳声还在耳朵里回荡着,但我想我还好。

“这不会成为我的首选交通工具。”

“提醒我哪天带你坐一次喷射机,然后你就会爱上这辆车了。”他把车子推到主路下面的树丛中,用一些带树叶的枝子盖在上面,一通忙活之后退了几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如果不知道要刻意去看哪儿的话,我根本注意不到这儿藏了一辆车。

“熟门熟路了,我看得出。”

卡尔转过身来看着我,一手插在口袋里:“皇宫会让人……觉得闷。”

“那拥挤的酒吧呢?红血族的酒吧呢?不会闷吗?”我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却向镇子走去,步子特别快,好像要逃开我的问题似的。

“我不是出来喝酒的,梅儿。”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捉小偷,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硬塞个工作给她?”

他突然停住转过身来,我来不及止步,一头撞上他的胸膛,有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他身体实实在在的触感。接着我就意识到他正笑得颇有深意。

“你刚才说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笑着说。

我化着妆的脸红了,轻轻推了他一下。太不得体了,我心里骂道。“快回答问题。”

他仍然微笑着,但笑声渐渐低落了。“我不是为了自己做这些,”他说,“你必须明白,梅儿,我没有——有朝一日我会成为国王,我没有‘自私’这种奢侈品。”

“我以为国王是唯一拥有那种奢侈品的人。”

他摇了摇头,越过我往前走,眼神里满是孤独和绝望:“希望如此。”

卡尔的拳头张开又握紧,我几乎能看见他皮肤上缭绕的火焰,正随着他的愤怒升温腾起。但它们转瞬即逝,只在他眼睛里留下悲哀的灰烬。当他终于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的脚步里似乎有了更多宽容和原宥。

“国王应该了解他的人民,这就是我溜出来的原因。”他小声说,“我在首都也这么做过,战场前线也是。我想亲眼看看这个王国里的一切到底是什么样子,而不是只听那些顾问和外交官的话。好国王就应该这么做。”

他说话的样子,就好像他想成为一个好的领袖是令人羞耻的。也许,在他的父亲和其他傻瓜们看来,就是那么回事。要强大,要权力,这才是卡尔从小到大被灌输的字眼。不是善良,不是仁慈,不是同情或勇气或平等,也不是统治者该努力争取的别的什么。

“那么你看到什么了,卡尔?”我指向前面,树木夹道,镇子已经映入眼帘。我的心狂跳不止——已经很近了。

“我看到一个刀锋边缘上的世界,一旦打破平衡,它就会万劫不复。”他叹了口气,知道这不是我想听的,“你不知道这世界是如何岌岌可危,它离彻底毁灭只有一步之遥。我的父亲已经竭尽所能保护我们所有人的安全,我也会这么做。”

“我的世界已经毁灭了。”我说着踢了踢脚下脏兮兮的路。四周,树丛仿若向两边拨开,露出了那个我称为“家”的一片泥泞。和映辉厅相比,这里就是贫民窟,就是地狱。为什么他看不到这些?“你的父亲只是保护你们族人的安全,不是我们。”

“改变世界是要付出代价的,梅儿,”他说,“会死很多人,尤其是红血族。到最后,根本没有胜利可言,输的不仅是你们。你不知道更大的图景。”

“那么告诉我,”我生气了,他的话让我憎恶,“告诉我更大的图景。”

“湖境之地,和我们一样,是君主国家,有国王,有贵族,由银血族精英统治其他人。皮蒙山麓的王子们,是我们的同盟,他们绝不会退回到与红血族平等相待的政体。普雷草原和蒂拉克斯也一样。就算诺尔塔改变了,其他地方也不会允许这种改变持续。他们会入侵,割据,把我们的国家弄得四分五裂。更多的战火,更多的死亡。”

我想起了朱利安的地图,那上面勾勒出了这个国家之外的宽广大地,可它们都在银血族的控制之下,没有我们可转圜的空隙。“如果你想得不对呢?如果诺尔塔可以作为改变的开端呢?如果其他人也需要改变呢?你不知道自由会将人们带往何处。”

卡尔没有回答,我们就这样陷入难受的静默,直到我喃喃低语:“到了。”面前已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房屋的轮廓。

我的双脚踏上门廊,寂静无声,但卡尔重重的步子走在上面,把木板踩得咯吱作响。他身上散发出热量,有一刹那,我想象着他把我们的房子烧了。他发觉了我的不安,把一只温暖的手放在我的肩头,但这无济于事。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在下面等,”他低声说道,让我吃了一惊,“我们不能给他们认出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