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梦(十一)(第3/4页)

而征北侯与慕容家之间,二者的关系就复杂得多了。慕容家给予征北侯不少支援,这是实情,但这也是有目的的,他们也希望借孟聚之手在北疆牵制拓跋雄,二者的关系其实是相互利用罢了,与叶迦南那种纯粹的恩义相去甚远。

后来慕容家篡权夺位之后,虽然册封孟聚为北疆大都督,但征北侯却也是靠自己的实力才拿下的地盘,慕容家不过是顺水推舟地追认罢了,二者之间虽然名为君臣,其实关系不过是盟友而已,也谈不上什么恩义,无非是一同抗击拓跋雄的战友罢了。

这期间,征北侯还曾率精锐兵马南下增援过慕容家,那场著名的金城之战更是慕容家转危为安的关键之役。征北侯与慕容家之间倘说谁欠谁的,倒好像慕容家欠征北侯的更多一些。

至于后来为收容边军残部一事,慕容家主动挑衅,征北侯积极应战,两家关系已是彻底破裂,只是因为两家各有所忌,才没变成全面大战。这时候,恰逢我朝提出招揽,征北侯于是弃暗投明,无论在大义名分还是个人私德上,对慕容家,征北侯都并无亏欠——以上,是微臣麾下易主事的一点见解,还请陛下鉴正。”

皇帝李功伟微点头,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上的奏折,神情却有些怅然。他沉思了很久,慢慢地开口说:“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恩怨分明,重恩义而轻生死,征北侯还真是堪称当世奇男子啊。”

说了这么久的话,萧何我也是显得轻松多了,他笑道:“陛下,征北侯这种人,并非一般凡俗武臣。吾朝得他归顺,北伐大业添一大助力,此诚为幸事,但并未告全功。

微臣斗胆说上一句,征北侯与吾朝之间,亦未至全然推心置腹的信任。恕微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怕征北侯心中,怕是更关心他的东平兵马和地盘,更胜于关心圣上和朝廷的北伐大业。

微臣亦常常思索,如何才能得打开征北侯的心结,让他就如他效忠他的旧上司叶迦南一般,全心全意地效命我们大唐,效命圣上?微臣对此反复思索,最后却终于恍然。”

李功伟好奇道:“哦,卿家快说?你想出什么好主意来了?如何才能让征北侯真心效命归顺吾朝呢?”

“呵呵,陛下,微臣觉得,慕容家那些鼠窜中原的鞑虏小丑,望之不似人君,征北侯瞧不上他们,不肯为他们效命,那也是正常的。

但陛下您乃是天命之君,四海归一的真命天子。只需相处日久,让征北侯见识到陛下的天纵之聪和绝世霸气,他自然会被陛下的王者之气震慑,感怀于陛下的恩威,他自然就诚心效命、别无二心了。”

知道萧何我在拍自己马屁,李功伟哑然失笑,他笑道:“远志,你也来说这些无聊东西了——王霸之气,这种马屁也是随便拍的吗?”

明知皇帝不是真的生气,但萧何我还是连忙请罪:“是,是,微臣学术不纯,见识浅薄,出口无状,请陛下恕罪。”

“呵呵,行了,远志,今天就聊到这了。朕知道,爱卿你也忙,公务也多,你就先回去吧。”

萧何我躬身告退,退出了宫殿,他心中却是隐隐不安:皇帝召自己过来,扯了半天孟聚的闲话,但最终为了什么事情,陛下却连半点口风都不露,这也太让人琢磨不透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深红色的宫门,眼中充满了敬畏:君恩如海,君威如山。陛下登基日久,威严日重,行事也是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

看着萧何我断事官退出了殿中,皇帝李功伟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敛去,神情变得肃然而冷漠。

李功伟深知,自己将要做出的,是一个重大的决定。即使以大唐帝皇之尊,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前,还是让他的心跳微微加速。他移开了放在案上的奏折,露出了下面压着的一卷黄色的圣旨。李功伟缓缓展开了圣旨,把那旨文又看了一次: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北国降将孟氏自归降吾朝以来,历受朝廷重恩却不思回报,心怀怨望勃逆,屡抗朝命,殴打同僚,更有拥兵抗命、割地自立、要挟朝廷等诸多劣迹,大逆不道。为正纲纪人心,特命剥夺孟氏征北爵位及本兼各职,交由刑部问罪。如遭反抗,有司可当场格杀勿论。钦此!”

圣旨的末尾,是自己鲜红的玉玺印章,已经盖好了。看完这份自己亲手所书的圣旨,仁兴帝李功伟长长舒出一口气,他沉吟良久,终于又慢慢地圣旨卷了回来,手指却是习惯地轻敲案面。

仁兴帝当然知道,这样近乎毫无理由地突然杀掉孟聚这样的大将,会给自己如日中天的明君声望带来很大的损失;

而且,杀掉来投奔大唐的北国重将,也会给大唐的国家声誉带来巨大的灾难,更会给北伐战事添上巨大的阻碍,因为连孟聚这样诚心主动来投的名将都被杀掉了,今后还有哪个魏军将军敢投降大唐?反正降也是死,不降也是死,只有跟唐军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