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海豚(第3/6页)

“为吾王开道!”他们喊道,从上传下的回答也只如高处的燕啾:“吾王!”

黎白南与船长,及一位披着柔克法师灰披风,年长、扁瘦的细眼男子,一同站在昂挺船首。格得与她将厄瑞亚拜之环带往剑塔那天,他便穿着这样一件洁净细致的披风;在峨团陵墓的冰冷石块上,在两人共同跨越的沙漠荒山尘土上,一件老旧披风,污渍、肮脏又褴褛,则是他唯一被褥。她一边想,一边看泡沫自船侧飞溅,高大悬崖节节后退。

船通过最后一道礁岩,转向东行时,三位男子向她走来。黎白南说道:“夫人,这位是柔克岛的风钥师傅。”(`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法师鞠躬,望向她的敏锐眼神中带着赞许,也有好奇。是个会想知道风向如何的人,她想。

“现在我毋须期待,便能相信天气定会持续晴朗了。”她对他说道。

“在这种天气里,我只须当乘客,”法师说:“况且有赛拉森船长这样的水手掌船,哪还用得着天候师?”

我们都这么礼貌,她想着,满口夫人、大人、师傅、船长,又是鞠躬又是赞美。她瞥向少王。他正看着她,微笑但矜持。

她又感到犹如当年在黑弗诺,自己依然是少女,处在众人的圆滑之间,粗鄙如野蛮人。但因她现在不再是少女,便不感敬怯,只心想,男人如何将他们的世界调整成戴着面具的舞蹈,而女人多轻易学会如何随乐起舞。

他们告诉她,航行到谷河口只要花一个白日。有如此风助,今天傍晚就可抵达。

前日漫长的忧虑跟紧张让她依然疲乏,因此她满足地坐在那光头水手利用稻草床垫及一块帆布为她铺成的座椅,观看浪花、海鸥,弓忒山的轮廓在中午日照下蔚蓝而朦胧,船舰依凭陡峭海岸,蜿蜒航行在距陆地仅一、二哩外,使山景变幻无穷。她把瑟鲁带上来晒晒太阳,孩子躺在她身边,半睡半醒。

一名非常黝黑、缺牙的水手,踏着兽蹄般脚跟、丑恶纠结的指头,光脚走来,放了样东西在瑟鲁身旁帆布上。“给小女孩儿的。”他沙哑说道,然后立刻走开,但没走远。他不时满心期待地从工作中转头探看她是否喜欢他的礼物,又假装他没有回头张望。瑟鲁不肯碰触那小布包,恬娜只得帮她打开。里面是只以骨头或象牙精雕细琢的海豚,大约她的拇指长。

“它可以住在你的小草袋,”恬娜说道:“跟别的骨头族住在一起。”

听到这点,瑟鲁稍稍回神,拿出草袋,放入海豚。但瑟鲁不肯看他或说话,恬娜必须过去感谢那位谦逊的送礼人。一阵子后,瑟鲁要求回船舱,恬娜就让她留在那儿,与骨头人、骨头动物和海豚作伴。

这么轻易,她愤怒地心想,悍提这么轻易就从夺走阳光、夺走船舰、王与她的童年,但还复又何等容易!我花了一年想把这些还给她,但只要一次碰触,他就能夺走、丢弃。这对他有何好处?当作他的奖品或力量吗?难道力量仅是空无?

她走到船边栏杆,与王及法师共立。夕阳即将西沉,船舰正航过一片璀璨光芒,让她想起与龙共翔的梦。

“恬娜夫人,”国王说道:“我没有信息请你转交给我们的朋友。我认为这么做只是徒增你的负担,也侵犯他的自由,而两者皆非我意。我将于一个月内举行加冕,如果是由他端持王冠,大业将如我心所愿肇始。但无论他在场与否,都是他引领我得到我的王国,他让我成为王。我不会忘了这点。”

“我知道你不会忘的。”她温柔说道。他如此激动、如此认真,武装在阶级的盔甲中,但他诚实纯正的意念也让他脆弱。她的心怜悯他,他以为已了解痛苦,但他将一再体会,终其一生,无可忘怀。

而因此,他不会像悍提那般,做出苟且的选择。

“我愿意带个信息,”她说:“这对我来说不是负担。至于听不听,只能由他。”

风钥师傅咧嘴而笑。“一向如此。他做任何事都只能由他。”

“你认识他很久了吗?”

“甚至比你还久,夫人。我尽己所能教导过他……”法师说道:“他还是个男孩时就来到柔克学院,带着一封欧吉安的信,信里说他有极大力量。而我第一次带他坐船出海,学习如何对风言语时,你相信吗,他就召唤水龙卷风。我当时便预见未来光景了。我那时想,他要不在十六岁前被淹死,要不在四十岁前成为大法师……至少我宁可认为自己当初这么想过。”

“他还是大法师吗?”恬娜问道。这问题听起来无知得露骨,一阵沉默紧接而来,她担心这比无知更加严重。

法师终于说道:“已没有柔克大法师了。”语气极端谨慎、精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