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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鲁本,有什么事儿吗?”玛钦特问道,“你的眼神太奇怪了。”

“随便想想,”他轻叩自己的太阳穴,“我在想该怎么写。‘门多西诺海岸上的建筑明珠,自建成以来首次出售。’”

“听起来不错。”她说。又是那令人着迷的口音,独一无二。

“要是我买下这幢房子,我会给它起一个名字,”鲁本说,“你知道的,能体现它精髓的名字。比如说,尼德克角。”

“你真是个小诗人,”她说,“一看到你我就知道。我喜欢你在报纸上写的那些东西,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你也在写小说,对吧?你这个年纪的年轻记者应该写小说。要是你没写的话,我会为你感到羞愧的。”

“噢,真是太动听了。”他回答。她笑起来真是美极了,脸庞上每一缕优雅的线条都是那么可爱动人。“上周我父亲才告诉我,我这个年纪的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他是一位教授,要我说,他已经江郎才尽了。自从退休,十年来他一直在修订自己那本‘诗集’。”

你说得太多了,说了太多自己的事儿,太糟糕了。

父亲没准真会爱上这个地方,鲁本心想。没错,菲尔・戈尔丁本质上是个诗人,他一定会爱上这个地方的,没准还会把这个想法告诉鲁本的妈妈,而后者一定会嗤之以鼻。格蕾丝・戈尔丁医生向来务实,她一手规划了一家子的人生。是她替鲁本找到了《旧金山观察家报》的工作,当时他没什么像样的资历,只有个英语文学硕士学位,以及从小到大每年都出国旅行而已。

对于鲁本最近写的那些调查性文章,格蕾丝深感自豪。至于现在这种“房地产广告”,她觉得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你又走神了。”玛钦特说。她搂住鲁本的肩膀,实际上,她笑起来的时候已经亲到他的脸颊了。这样的出其不意吓了他一跳,她柔软的胸部贴着他的身体,丝丝缕缕的浓郁香水味钻进他的鼻子里。

“实际上,我一生中从来没有真正完成过任何一件事。”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感到一阵轻松,这令他震惊,“我母亲是一位出色的外科医生,我大哥是位神父。我外祖父在我这个年纪时已经是个跨国房地产经纪人了。可是你看看我,一无所有,默默无闻。我刚进这家报社六个月,我本该先告诉你这事儿的。不过,相信我,我会写出让你喜欢的故事的。”

“胡说八道,”她说,“你的编辑告诉我,你那篇绿叶谋杀案的文章帮他们抓到了凶手。你真是个迷人又谦虚的男孩儿。”

他试图不让自己脸红。为什么他会在这个女人面前吐露心声?他几乎从来不讲这种自谦的话。不过,他觉得在自己和她之间,有一种无法言传的微妙联系。

“那篇绿叶谋杀案的故事只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喃喃地说,“我列出的疑点有一半根本就没在报纸上登出来。”

她的眼里闪过一道光芒。“告诉我,你有多大了,鲁本?我38岁了。够坦诚吧?你认识的女人没几个肯承认自己已经38岁了吧?”

“你看起来不像38岁。”他说。他的确这么想。其实他还想说,要是你来问我,我会说你很完美。

“我23岁。”

“23岁?你还是个孩子呢。”

当然。“阳光男孩”,女朋友塞莱斯特总是这么叫他。“小男孩”,这是大哥吉姆神父的叫法。母亲现在仍当着别人的面叫他“宝贝儿”。只有父亲一直叫他鲁本,而且会在眼神交汇时专心看他。

爸爸,你真该看看这幢房子!写作、度假、寻找灵感,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他把冰冷的手揣进口袋,努力忍住寒风吹眼的刺痛。他们开始回头,满怀希望地奔向热咖啡和火炉。

“你这么年轻,个子又这么高,”她说,“鲁本,我觉得你非常敏感,所以才懂得欣赏这个阴郁寒冷的地方。我23岁的时候,只想待在纽约和巴黎,我确实也那么做了。那时候我只喜欢大都市。怎么啦,是我冒犯你了吗?”

“不,当然没有。”他的脸又有点红了,“我说了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玛钦特。别担心,我只是在想怎么写这篇稿子。葱郁的橡树,高高的草丛,潮湿的泥土,地上的蕨类植物,我要把这些东西都记下来。”

“啊,没错,年轻的头脑充满活力,记忆力超群,真是美妙极了,”她说,“亲爱的,我们要在一起待两天呢,对吧?但愿你不要这么拘束。你对自己的年轻有点儿不好意思,对吗?用不着这样。而且,你知道吗,你真是英俊极了,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迷人的男孩子。我是认真的。拥有这样的外貌,你简直不需要别的什么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