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自身的命运 第二章(第4/7页)

“哪个更重要,是保持光明和黑暗两大力量的平衡呢,”我仍然问了。“还是提高我的业务水平呢,或者是保护三个无辜的生命?”

“我用普通的方法感觉不到吸血鬼,”我继续说,“只得拿自己做试验,去体会他们的感受。人血我不想喝,用猪血来代替,这些都是试验用的试剂……你当然知道这些啦。”

谈到试验品,我站起身,打开炉灶上的小橱柜,取出一只毛玻璃塞子塞紧的玻璃罐。一块褐色的粉剂只剩个底儿了,交给后勤没什么意思。我把粉剂倒在洗手盆里,洗了洗——厨房里散发出一种冲鼻的会使人头昏脑胀的香味儿。我涮了涮罐子,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

“要知道我差点儿就毁了,”我说,“自己把自己毁了。昨天早上,我追捕回来时……在楼道里碰见了邻居家的姑娘。我都没敢冒险打招呼,因为獠牙已经露出来了。还有今天夜里当我感觉到那勾引男孩的呼唤时,我差点儿就加入了吸血鬼那一伙儿。”

猫头鹰看了看我的眼睛。

“你想头儿为什么指定了我?”

标本,一团羽毛里面塞着棉花的。

“他是为了让我亲眼看看他们吗?”

走廊里传来门铃声。我叹了口气,摊开双手:这有什么办法,自己的错,任何谈话对象都比这无聊的鸟儿强。我顺路打开了灯,走到门口,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吸血鬼。

“进来吧,”我说,“进来,科斯佳。”

他在门口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进来了。他捋了捋头发——我发现他的手掌里满是汗水,眼珠不停地来回乱转。

科斯佳只有十七岁。他一出生就是吸血鬼,一个普通的、标准的、城里的吸血鬼。他成长的环境很不好:父母是吸血鬼。在这种条件下,孩子几乎是不可能有机会成长为人的。

“我还碟来了,”科斯佳嘟哝了一句。“给。”

我接过一叠碟片,对它们有这么多并不感到奇怪。我通常不得不管他要两个星期,才能让他归还碟片——他特别马大哈。

“都听完了吗?”我问。“你录下来了吗?”

“嗯……我走了。”

“等等。”我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到房间里。“怎么回事?”

他不说话。

“已经知道了吗?”我猜测着问。

“我们的人很少,安东。”科斯佳看看我的眼睛,“如果有人离开,我们就会马上感觉到。”

“是这样。脱下鞋子,进厨房,我们认真谈谈。”

科斯佳没有争辩。我绞尽脑汁地想对策。五年前,当我成了他者时,世界就对我开放了黄昏界,等待我的是令人诧异的新发现。但是吸血鬼就住在我的上面,这是最令人反感的一件事。

我记得这一切,仿佛才发生在昨天。我上课回来——最平常的课,让人想起不久以前的大学生活。三对人、一位讲师,酷热、热得白大褂都贴在身上。我们租用了医学院里的讲演大厅。我走回家,在路上边走边玩,时而走进黄昏界——时间不长,技巧还不熟练,时而开始检测路人。已经到大门口了,我碰到了邻居。

这家人非常可亲。我有一次向他们借钻孔机,科斯佳的父亲根纳季是个建筑工人,他便直接来到我家,轻松地帮助我在水泥墙上打了洞。这件事直接证明:没有无产阶级知识分子是难以生存的。

可是就在那天回来时我突然发现,他们完全不是人。

这很可怕。一种褐灰色的生物电场,令人压抑的气氛。我呆住了,恐惧地望着他们。科斯佳的母亲波莲娜的脸色微微一变,孩子愣了一下,把身子转了过去,一家之长走到我跟前,一步一步进入了黄昏界——他那优美的步伐是只有跨越生死的吸血鬼才能具有的。对他们来说,黄昏界是正常的居住环境。

“你好,安东。”他说。

周围的世界是灰色的,死气沉沉的。我自己也没有发现,怎么跟在他后面潜入了黄昏界。

“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越过障碍,”他说,“一切都很顺利。”

我向后退了一步——于是根纳季的脸颤动了一下。

“一切正常,”他说。他敞开衬衣,于是我看到注册印章,一个刻在灰色皮肤上的深深的印鉴。“我们都注册过了。波莲娜!科斯佳!”

他的妻子也进入了黄昏界,她解开了衬衫。那半大小子没有动,他需要父亲再用目光确认一下自己的意图才出示印章。

“我要查验,”我小声说。我手法太差,两次都没弄好,不得不重新开始。根纳季耐心地等着。印章终于有了回应。长期注册,没有发现违章之处。

“一切正常吧?”根纳季问,“我们可以走吗?”

“我……”

“好吧,没什么。我们早知道,有一天你会变成他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