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似锦(第2/8页)

结果天子却来了兴致,挥手道:“无妨,让他说。”

范良木踱着步,振振有词道:“作战时,若是骑兵,阵形必定散乱,作为突袭当然不错,但效用不及步兵,因为步兵可步调一致,整个方队队形整齐划一,那步兵手中的长枪就会组成一道无坚不摧的枪林,一起向前推进。作为一名步兵,最关键的是跟着大家一起走一起刺杀,即便死也要保持方队的队形整齐。一个方阵一旦被骑兵冲散,那么步兵的下场就是被马上的骑士像砍冬瓜一样砍成两截。面对刀枪如林、人挤人的战场,阵形最为重要。”

这番言论得到了天子的赞誉,给了良木诸多赏赐。

几年后,范良木长开了些,他爹寿终正寝,天子将兵权交予范良木继承,封他为将军。

第一场就是在这古盘山,他知道敌军定会在此埋伏,而且多是骑兵,于是就令自家骑兵前去引诱,待敌方大批骑兵压到,就令那黑压压的步兵组成的长枪阵和后方的弓箭手团步步推进,结果敌方那些骑兵一一被钉死在枪头上。

出师大捷,三千将士高呼着范良木的名字,直叫得震天响。

战后,他去清点敌人尸首,看见那些被钉死的士兵,身躯已是残破不堪,鲜血一直往下流淌,在身下形成一摊黑红黑红的血泊,血腥的气味不断刺激着鼻腔。

范良木捂着嘴跑到了无人的角落,立刻吐了出来。

尽管满腹兵法,身怀绝技,原以为自己早已经熟悉了战场,却还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番光景。

那几场仗都打得敌人溃不成军、落花流水,于是他被特赐了“彪悍大将军”的名号,成了史册上年纪最小的少年大将军,这是何等的荣耀。

人人都说,范良木是天生神将,是万中无一的人中之龙,街头巷尾人人都在传颂着他的事迹,一时间风光无限。

他阅万卷书,行千里路,自然知道骄兵必败的道理,但将士们出发时皆高唱着凯歌,一个赛一个的高兴,说着范将军必定旗开得胜——他又如何令他们严阵以待?进这古盘山前,他曾思考敌人是否会伏击,后觉得敌军此前三番五次折戟于此,想必不敢再造次。

哪里知道,最后,却是最坏的结果。

范良木被巨石的余震震到,从马背上摔倒在地,发狂的爱马在他身上踩了数下,直踩得他吐血晕眩,但最后,快要穿过胸口的一支箭羽,被一个素日里关系不错的将士用血肉之躯挡住了,之后又因为被埋在尸体之下,没有被敌军寻到,这才逃过一劫。

但范良木知道,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大雪已经下了好久,他的身体已经被埋在了雪层之下,温度低到不能忍受,几乎快要失去意识。

耳边隐约传来一声尖叫。

“……我的娘喂!这里怎么有只手啊!”

是有人经过吗?

想必是他刚才因为求救而伸出的手被冻僵了,才一直暴露于雪层之外。他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已经不听使唤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范良木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晃了一晃。

尖叫声加大了三倍。

“我的师父欸……人间怎么比水底还恐怖……这手还在动欸……吓死个人了……”

有人走过来,将范良木身上的雪一点点扒开。

看见了,可以看见了。

衣裳是白色的,手臂纤细,头发既长且顺,恐怕是个姑娘吧,脸抬起来了……呜。

……为什么是蓝色的?

范良木瞪大了眼睛,晕了过去。

范良木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

他惊坐起来:“救我……”

一个相貌美艳的女子坐在他的身边,流着泪扑进他的怀里:“将军,你可算醒来了,水镯都快担心死了。”

“水镯……”范良木花了许久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的妻子,朝廷上文臣之女,生得沉鱼落雁,是当朝数一数二的美人,那时与他被众人比作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就在出征前,他刚刚迎娶她过门,用了十六人的大轿,全城的百姓都来围观。

但是……不知为何,他竟有种陌生的感觉。

怎么回事?

范良木不着痕迹地将手抽离出来,见此状,水镯也愣了下,继而默默地坐正,揽了一下头发:“将军是否身体还不适?”

“还好。”

水镯抽泣了一会儿,命人端上了汤药,留下一句话:“将军重伤,喝了药再休息一阵子吧。”

待她走后,范良木躺在床上,忽然觉得有些茫然。

之前许多事,他都有些记不太清了,自己过去究竟是如何在这将军府过活的?

水镯翌日又来送药,范良木问她:“你可知我是如何得救的?”

水镯说道:“将军倒在府邸门口,下人早起发现了,立刻将将军抬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