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夜里的歌(第2/10页)

蒂凡尼认出了那个女人,但这实在没什么可高兴的。那是公爵夫人——丽迪莎的妈妈——很霸道的一个人。罗兰真的清楚他给自己找了什么样的麻烦吗?丽迪莎倒还好(如果你喜欢她那一型的女孩),但她妈妈体内奔涌的贵族血液显然太多了,整个人都快被撑爆了,此时此刻,她看上去就是这个状态。这个可恶的老太婆,这间被她待过的酒馆,真的被噼啪菲戈人掀翻了才好呢。唉。对了,罗兰和他的未婚妻(她好像是用淡淡的水彩画出来的一个人似的)现在被留在酒馆里没人监护了。对此,尊贵的公爵夫人不知又会作何感想呢?

好像是为了帮她解开疑惑,小警察刚巧在此刻揪着他们昂贵的衣服把罗兰和丽迪莎双双拖了出来。罗兰穿着一件稍有点大的晚礼服;丽迪莎的衣服呢,纯粹就是薄薄的、乱糟糟的一大堆绉纱褶子。在蒂凡尼看来,任何一个有点用处的人都不会穿这种衣服的,哼。

前来增援的警察更多了,他们大概从前和噼啪菲戈人打过交道,所以都足够识趣:他们都是走着来,而不是跑着来犯罪现场的。有一个特别高的警察——至少六英尺——长着一头红发,铠甲亮得能把人眼晃瞎,正在酒馆老板那里记录着目击者证词。这证词听起来好像长篇累牍的尖叫,究其大意,无外乎就是说:警察们不该听任这种噩梦般的事件发生。

蒂凡尼转过脸去,眼光正好落到罗兰脸上。

“你?在这儿?”他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声。在他背后,丽迪莎失声痛哭起来。哎,她又来这套了!

“是这样的,罗兰,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地板塌了,”罗兰抢在她说完之前,梦呓一般地述说起来,“好好的地板,说塌就塌了!”

“罗兰,你听着,我必须——”蒂凡尼又开了口,可是这回丽迪莎的妈妈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我认识你!你就是他从前那个巫婆女朋友,对不对?别抵赖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跟踪我们到这里来!”

“他们是怎么把地板弄塌的?”罗兰脸色苍白地质问着,“还是你弄的?你怎么弄的?你告诉我!”

就是在这个时候,飘来了那股臭味,蒂凡尼的感觉就像是猛然挨了一记重锤。在慌乱和恐惧中,她还感受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一股股恶浊和污秽渗入了她的思想,它们是那么可憎,满含哀怨,由种种可怖的念头和腐朽的思绪混合而成。她真想把自己的脑子掏出来好好洗一洗。

一定是他来了,那个没有眼睛的黑袍男子!他散发出来的是一股什么臭气呀!就算是黄鼠狼伤病员专用的茅厕,也不会这么难闻!上一次遇到他,我就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已经够难闻的了,可是和这次比起来,那时候他的味道简直就像一片芬芳的樱草花!她绝望地到处看着,明知不可能,却还是暗暗期盼:千万不要看到她准备好了要看到的东西。

丽迪莎的哭声更响了,和这哭声混杂在一起的,还有噼啪菲戈人“天啊天啊”的叫唤声和咒骂声,他们已经纷纷苏醒了。

罗兰未来的岳母揪住了他的外衣:“赶快离开她,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个——”

“罗兰,你父亲去世了!”

一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蒂凡尼突然成了大家注目的对象。

哦,天啊,她想,事情不应该变成这样的。

“我很抱歉,”她打破了沉寂,像个受了责备,为自己辩解的人那样说着,“我实在救不了他。”她看到罗兰的脸上涌起了两抹潮红。

“可你是负责照料他的呀,”罗兰说着,好像想破解什么天大的谜团似的,“你为什么不肯再接再厉让他继续活下去呢?”

“我只能帮他移除病痛。真的很抱歉,可是我也没有更大的本事了。我很遗憾。”

“可你是个女巫啊!我以为你很擅长这些事呢,难道你也没办法吗!他为什么会死?”

“哼,那个小贱人到底对老男爵做了什么?别信她!她是个巫婆!巫婆全都该死!”

蒂凡尼并没有听到这些话被说出来,她只是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它们像鼻涕虫那样爬进了她的心里,留下黏黏的痕迹。事后她想,除了她以外,不知还有多少人的心里也被这样的“鼻涕虫”爬过呢。可是此刻,她只是感到自己的胳膊被普劳斯特太太抓住了。她看到罗兰的脸扭曲、变形,满是愠怒。她想起了站在路上冲她狂呼乱喊的那个黑袍男子: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却没有影子,他止不住地咒骂,好像在呕吐什么脏物,这些都让她觉得恶心至极,仿佛自己已被污染,再也洗不干净了似的。

而四周的人呢,此刻全都流露出一种忧惧、畏缩的表情,就像兔子嗅到狐狸的踪迹后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