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国王的脖子(第5/9页)

“可是他的使命是要杀死她呀。”蒂凡尼忍不住又说。

史密斯小姐叹了一口气:“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吧,他也不一定非杀她不可。他想,如果他能带她跑到河边,也许他们两个还有希望一起逃走。他当时神魂颠倒,意乱情迷。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不再是照着别人的指令行事了,而是不得不自己开动脑筋来对问题作出判断。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备有马匹,附近有一些守卫,还有其他的一些囚徒,空气中飘着浓重的烟味,那是因为有一堆书籍正被焚烧,熏得人们直流眼泪。”

蒂凡尼坐在椅子上,往前探了探身子,仔细听着,很想摸索到什么线索,提前推测出故事的结局。

“旁边还有他的几个徒弟,以及欧姆教廷派来的一些长老,他们是来监督审判仪式并为之祈福的。还有一些村民从附近的村子里赶来,他们在一旁大声叫好,因为要被烧死的不是他们,而他们平时的娱乐活动又不多。总的来说,这一天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多了那个被绑在火刑柱上的女孩,她是被他的徒弟们绑在那里的。他的目光被她牵动,而她此刻也在谨慎地观察着他。她一言不发,全然没有因为害怕而呼号,也许她知道还不到时候。”

“他身上带着剑吗?”蒂凡尼问。

“嗯,带着呢。我能接着往下讲吗?好的,现在,他向她走去。她紧紧盯着他,一声不响,只是盯着,于是他想……他想的是什么呢?他想的是,那边有两个守卫,我能把他们都打败吗?我的徒弟们会听我的吗?然后,随着他越走越近,他想的是,烟这么大,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跑到拴马的地方去。他还想着,这一刻将永远铭刻在时间长河里。他将作出举足轻重的决定,只要一个小小的选择,历史就将改写,你肯定也觉得他接下来的行动会影响很多事情吧。但是你瞧,其实不管他想什么都不要紧。因为她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她清楚他都干过哪些坏事,有多么臭名昭著。当他犹疑着向她靠近时,她已经看透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哪怕他希望自己不要是那样的人。人们用柳条框子套着她,让她保持直立,现在,她把双手从柳条之间伸了出来,然后抓住了他。火把被扔到了浸满油脂的木柴上,火焰蹿了起来,她仍然死死地抓着他。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她的手也始终没有松开……你想再喝杯茶吗?”

蒂凡尼眨了眨眼睛,才从那个布满了浓烟烈火、震撼人心的场景中回到现实中来:“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呢?”

“我当时在场。”

“一千多年以前?”

“是的。”

“你是怎么到那里的呢?”

“我是走着去的,”史密斯小姐说,“但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而在于接下来他死了,随之诞生的,就是我们称为‘鬼魅人’的那个东西。先说一句,他仍然是人的样子。只是,他自然是受了重创的。就这样又过了好一阵子,人们仍然在抓捕女巫——对,就是这样,可是那些抓捕女巫的人,到底是更怕女巫,还是更怕抓不到女巫会惹得鬼魅人发怒,这可不好说。这么跟你说吧,要是有鬼魅人在后面催着你,你也会抓到好多女巫的,而且他要多少你就能抓回多少。”

“鬼魅人自己也一直都在猎捕女巫。说起来真是奇怪,有些小村庄原本好端端的,大家都过着不错的生活,谁也没注意到有人是女巫。可是鬼魅人一来,女巫突然就遍地都是了,然后她们又会很快被消灭掉。他相信所有的坏事都是女巫干的——女巫们偷走婴孩,唆使当妻子的抛弃丈夫,让新鲜的牛奶酸腐变质。他给女巫指派的罪名里,我觉得最搞笑的一个就是他说女巫会坐在蛋壳变成的小船里出海,勾引善良的水手上她们的船,然后害他们淹死。”说到这里,史密斯小姐抬了一下手,“不用跟我质疑,说什么‘就算是小个子女巫也会把蛋壳压碎’之类的话。因为你这种说法,在我们看来属于逻辑论证,而那些满脑子都相信女巫能制造船难的人呢,是根本听不进你这种论证的。”

“不过事情当然也不可能长久这样下去。有些人很好愚弄,有些人很容易受到恐吓,但也有那些比较有脑子、胆子也不是那么小的人。所以最终,鬼魅人还是在人们的唾弃声中被逐出了人间。人们唾弃他,就像唾弃垃圾——他本身也就是垃圾。”

“可是他并没有真正毁灭。这是因为他对一切魔法都怀着切齿的仇恨,这种恨太深了,结果,即便他的躯壳都不复存在了,他的仇恨却仍然活着。他已经没有皮囊,也没有骨骼,只有他的怒火还燃烧不息。现在的他可能就像个鬼魂,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找到一个能够接纳他的宿主。世上还真就有这种心思歹毒、情愿和他同流合污的人。他们不去正面挑战恶势力,却甘心躲在恶势力的暗影里,搞一些为虎作伥的勾当。有一本书叫作《女巫的烈焰》,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专门为鬼魅人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