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S.刘易斯小传(第4/6页)

此时,刘易斯和托尔金的因克林俱乐部,依然顽强地每周三晚上聚会朗诵。上次大战中,他们都是懵懂的青年士兵,茫然无知地被推到枪口下。而此时,他们已经是英国社会的中坚。托尔金打算以自己的语言天赋,为破译德国密码服务,他的儿子也在南非的英军中服役。此时,托尔金继续书写《魔戒》,大战中纸张紧缺,他就在废纸和纸背上写。

从1941年到1942年,在马来西亚、印度、北非,英国节节败退,刘易斯开始在每周三晚上7点45分到8点的BBC广播中,向全世界的英军士兵和抵抗人士做广播讲话,主题是“正义与邪恶”,或者是“基督教的信仰”。

日后他将自己的战时讲话整理成书,起名为《返璞归真》(Mere Christianity),开篇就是:“我们都听过人们吵架,有时候吵架很有趣,有时候就很让人上火……可真正有趣的是,吵架的人并不是光说另一个人的举动让他不满,而是讲道理,以求共识……没有人可以不受万有引力或者生物规律的约束,但是对于人类公理,个人却可以选择服从,或者是不服从……”

刘易斯空袭执勤时写就的《地狱来鸿》(The Screwtape Letters),则在基督教杂志上连载,于1942年成书出版,大获好评。该书以一个老魔鬼的口吻,谆谆教导小魔鬼如何诱惑人类。该书的用意自然也在宣讲信仰。

刘易斯在其中谈到地狱就是:“每个人永远只关心自己的尊严和进步,每个人都愤愤不平,每个人都心怀嫉妒,自大,憎恨别人。”至于如何诱惑人类,则“只需要让他只关心社会主流,要让他(把魔鬼的说教)当做是‘现实生活’,却别让他搞清什么是‘现实’”。

的确很难想象,在泯灭人性的大战如火如荼之时,他的广播讲话和作品却如此四平八稳,似乎外面不是弹片呼啸。刘易斯心中的信仰是自由选择的意志、顺从和战斗,是生活和身体力行,是勇于承担责任,而绝不是仪规和教条。

这个想法,深刻影响了此时出版的《空间三部曲》的第二部作品《皮尔兰德拉星》。在金星之上,一个大学教授和魔鬼在思想和肉体上殊死搏斗。这部作品是一部艰深的思想探讨,是三部曲中思辨分量最重的一部,也同样带有战争的硝烟味。

刘易斯写道,那位教授兰塞姆“此时此刻,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来,在遥远的地球上正在打仗,面色苍白的中尉,以及最近才刚开始刮胡子的、一脸雀斑的下士站在该死的战壕里,或在死一般的黑暗中匍匐前进,和他一样,也认识到:一切都将取决于他们的战斗这个荒谬的事实”。所以,“一块石头也可能决定一条河的走向”。

与此同时,在法国,一个小刘易斯十六岁、从战俘营归来的学者也同样在大战中苦思:让·保罗·萨特,1943年《苍蝇》和《存在与虚无》面世,1945年《自由之路》出版。他站在不同的角度上,却和刘易斯得出了类似的结论:存在先于本质,人类有绝对的选择自由,同时,选择带来绝对的责任。在金星上挥拳猛击魔鬼的兰塞姆教授,和法国小镇上坚持抵抗五分钟的马蒂厄,虽然有着不同的意识形态,但在行为上并无不同。

同时期的写作和讲话所得的报酬,刘易斯将相当一部分捐助了出去。即便在战火轰鸣之中,刘易斯也孜孜不倦地表现出自己对语言的狂热,《皮尔兰德拉星》中有大量生造的词。故事发生在水星之上,刘易斯却再造了一个《圣经》般的场景,塑造了自己的神灵,因此可以看做是刘易斯版本的乌托邦。文中大段深刻的辩论则具有诗一般的特点,无怪乎有人称《皮尔兰德拉星》为弥尔顿《失乐园》的解释。

大战即将结束时,《空间三部曲》的最后一部《黑暗之劫》出版。这一部和另两部截然不同,也是其中内容最为复杂和篇幅最长的。兰塞姆教授回到了地球,领导一支小小的队伍反抗一个强大的反人类的阴谋,队伍的主要成员,是几个知识分子、主妇和一头熊,最后加入的,则是魔法师梅林。

小说从一对年轻夫妇各自的选择和遭遇为主线,逐步展开了一场宏伟斗争的脉络。依然是信仰主题,依然有丰富的古代神话背景,和前两部曲不同的地方是,《黑暗之劫》带有明显的忧虑色彩,早先小说中类似儒尔·凡尔纳的明亮色调已经没有了,代以忧思和信仰。刘易斯甚至在书中让一个邪恶的弗洛斯特教授说,这个世纪总共安排要打十六场世界大战。

后来,奥威尔评论《黑暗之劫》时,就以《科学家登场》为题,说明刘易斯的忧虑是颇有道理的,虽然他反感刘易斯大搞神秘主义。

该书中有趣的亮点,是一个叫迈克菲的爱尔兰大叔,在兰塞姆教授的宗教感召和影响之下,扮演着诤友的角色。既然兰塞姆暗指托尔金,则迈克菲就多少是刘易斯本人的一个影子。他本人和这个角色实在颇为相似;同样是爱尔兰人,同样的执拗顽强,同样在一战中打过仗,同样曾经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同样善良而热爱自然,同样古板得不善于和女人打交道(刘易斯直到五十八岁才结婚)。当年的刘易斯和书中的迈克菲一样,没有意识到顽固如岩石的自己,会有朝一日顿悟为虔诚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