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1 回归故里 Chapter 04 逃离伊甸园(第2/5页)

这是个清冷的秋日,早晨的灰暗如愿以偿地换来了一场哭丧般的蒙蒙细雨。庄园四下里看不见一个人影,詹妮从牲口棚里牵马出来,稳住笼头让我上马。

我把斗篷的兜帽往前拉严实了,向她点了点头。上一次分手时,我们曾流泪拥抱,亲如姐妹。她放开缰绳退后了一步,我掉过马头转向大路。

“一路走好!”听见她在身后喊,我没有答应,也没有回头。

一整天我几乎没下过马,不太在意去向何处,只是留神看了看大概的方向,其余的就让马儿自己在山间择路而行了。

天色渐暗时我才停下,拴上缰绳放马吃上了草,我裹紧斗篷就地躺下来,倒头便睡了。实在是生怕醒着会想些什么,会记起些什么。麻木是我唯一的庇护所。我知道这种状态也会过去,但我抓紧了那灰色的慰藉,能抓多久是多久。

第二天,因为饥饿,我才情非得已地恢复了知觉。前一天完全没有停下吃东西,早起后也什么都没吃,但到了中午,我的肚子便开始大声抗议起来。于是我在一个小山谷里一条闪亮的溪流边停下马,打开了詹妮塞进我鞍囊的食物。

包里有燕麦饼和麦芽酒,几个新烤好的小面包被一切为二,里面夹着羊奶酪和自制的泡菜。这是高地的三明治,牧羊人和武士的丰盛美食,它代表着拉里堡的特色,就如同花生酱代表着波士顿。我的历险能以此告终,也颇为贴切。

我吃了个三明治,喝了一瓶石头瓶子装的麦芽酒,重新坐上马鞍,掉转马头向东北方进发。不幸的是,这些食物在给予我全新的体能的同时,也为我的情绪酝酿了新生。当我一步步地登上山顶的云端,我的心情跌入了低谷——而其起点本已非常低落。

我的坐骑倒很能走,我却不行了。下午三点左右,我感到完全无法继续。我把马牵进一处小丛林,确保不会被过路人看见,松松地拴上缰绳,自个儿走进树林深处,在一棵倒下的白杨前停下了脚步,那布满青苔的树干平整而光洁。

我瘫坐下来,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手捧着脑袋。浑身所有的关节都在生生作痛,不是因为前一天的遭遇,也不是因为骑马赶路的辛劳,只是因为悲伤。

从前我的生活中并不缺少约束和判断力。我经历了许多艰辛才学会了医治的艺术,学会了如何去给予和关怀,同时将这种给予和关怀始终约束在某个危险的界线之内,使其不至于妨碍我的有效性。学会这种超脱,我曾付出过代价。

与弗兰克相处,我同样学会了有礼有节的平衡之术,学会了不跨越激情的无形界限的那种善意与尊重。至于布丽安娜?爱一个孩子不可能没有约束。从子宫里最初的生命征兆开始,一种强大而忘我的感情投入便应运而生,如同分娩的过程本身一样难以抗拒。这种爱非常强大,却始终是有节制的。负有责任的一方是保护者、守望者和监督者——这种爱里有着强烈的热情,毫无疑问,但从不会放任。

在同情与理性、爱慕与审慎、仁慈与冷酷之间,我始终必须做出权衡,始终如此。

可唯有遇见詹米的时候,我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孤注一掷。在我抛弃了来之不易的事业所带来的安逸和牵绊的同时,我也抛弃了谨慎、判断和理智。我只带来了纯粹的我,别无他物。与他相随的只有我,别无他物。我把灵魂和躯体一同交给了他,把真实裸露的自我展示给他,相信他能看清我的全部而珍爱我的脆弱——只因为他曾经同样对我。

我也有过担心,怕他无法一如既往,抑或不再愿意那样。然而,一旦体会了那几个日夜里完美无缺的快乐,我便以为那曾经真实的一切又一次变为了现实,于是我又有了爱他的自由,用我的所有和完整的存在,祈望他会用与我同等的诚意来爱我。

又热又湿的泪水从指间滑落下来。我开始悼念詹米,悼念那曾与他在一起的自己。

“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轻言细语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能再一次告诉你‘我爱你’并且真心诚意地爱你?”

我知道。此刻在这片松林之下,我把头埋在自己的双手之中,心里明白,如此的真心诚意我此生难再。

深陷于凄楚的思绪中,我一直没有听见脚步声,直到那来人几乎走到我的身边。近旁树枝折断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我像只野鸡似的从横卧在地的树干上一跃而起,转身直面那个来人,手持短剑,一颗心跳到了嘴里。

“老天哪!”见那出鞘的利刃,尾随我的人闪了回去,惊恐得与我不相上下。

“你来这儿干吗?”我质问道,一手按住胸膛,心脏像定音鼓一般咚咚直跳,脸色一定跟他一样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