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雪焚城 第15章(第2/3页)

但他明明可以一击毙命——用那双辰月教长范雨时都躲不过的夺命刀刃——却选择使用暂时麻痹行动力的“杯影”。

她抱着一丝希望睁开眼。

“老爷子让我问你一句,”舒夜木然开口,金色双眸盯着多年的好友,不含丝毫感情。“那笔钱,究竟走得水路还是陆路。不过既然你出现在这里,答案不言而喻。”

“哦……”她释然一笑,“既然知道了答案……还等什么?”

身体逐渐失去控制,扑通跪倒在地。

“别会错意……不是……求饶……”

“求饶也无济于事,你知我从不手软。但我很好奇,”他搔搔头,“你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你若不出城,谁也抓不住你。你若不叛逆,永远是龙家的明珠。”

“我……姓顾……”

“我姓过龙,姓过苏,现在姓舒。” 舒夜皱眉。

“所以……你不懂……”

小闲很想伸手拍拍他的脸,就像以前做过的那样。但她已经连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整整三个月滴雨未降,风那么干,草那么枯,疾风擦过荒草,仿佛能擦出一把野火。杯影的蛇毒在她眼前幻化出光怪陆离的鲜艳色块,其中浮现舒夜凝视她的淡金双眼。既不喜悦,也不哀伤。既不迷惘,也不了然。

“不懂……才好,动手吧……”

她微笑。等待最终的黑暗扑灭一切光色。终结者是舒夜。她没有太多怨怼,反而有些高兴——替他高兴。他们是天罗。这样简单的两个字,却有那么多反义词。情感。家庭。责任。怜悯。他统统都不懂才好,才不会像她一样纠结困顿。

这些网在天罗蛛丝里的傀儡,幸运的真不懂,聪明的装不懂。如她般倒霉、愚笨、且一意孤行的,只好送命。

顾小闲努力撑开眼缝。一长一短十字刀锋挥破暮光,掠风而至。

铛一声轻响。

羽箭自半里开外射来,穿过连营的羽林军帐,飞到这里已是强弩之末。

奇迹般地,它竟弹开了玄鞘鬼犀利的刀锋。短刃挥空,长刃斜斜划过顾小闲腰腹,留下一道寸许深的狰狞伤口。却不致命。

又一支箭,擦着舒夜脖颈飞过。这一回劲道明显增强,随之而来的还有奔涌的蹄响与滚沸的杀声,渐行渐近。

小闲撑开沉重的眼皮,杯影之毒开始退散,眼前忽明忽暗,隐约可见半里外的羽林军营一锅乱粥,似乎遭遇奇袭。再看那奇军,竟是单枪匹马的一骑,黑铠黑骊,冲破连营之后也不恋战,径直往他们所在的乱坟场奔来,身后紧急聚起大群应战的羽林天军,似一把折扇缓缓张开。

黑骑势若追风,瞬息掠至小闲身前,微一拨马头,手中长戟顺势搠出,逼得舒夜连连后撤。近身杀器与沙场重兵全然不同路数,纵使玄鞘鬼神出鬼没的长短刃,面对四十斤重的丈六长戟也毫无用武之地。舒夜这一退却,黑袍小将立即欺身掳人上马,绝尘而去。

顾小闲紧紧扣住马辔上的环结,随那黑袍小将一同冲进羽林军的重围。她不认得淳国风虎军的鱼鳞铁甲,也不认得敖氏长公子遗留下的惊云画戟,却认出盔下那双秀气清湛的眼睛。

“七公子,好久不见。”

至秋,诸侯联军围迫帝都,对峙半月,每浅尝辄止。忽一日联军北犯,一淳将匹马闯破羽林连营,至京郊掳一人返,复闯连营归去。箭术精湛,戟法如神,气势所及莫不敢挡,竟令全身而退。

《流景堂笔记·圣王十四年秋》

舒夜掩在树后,听远方喧沸渐渐止歇,收刀回鞘。

“你都看到了。”

他转过身,背对漫天舒卷的云霞。

一直如影随形的守望者终于现身。本堂的规矩。魇组办事,守望者不可或缺。

“看到了。”

“烦请复命本堂,清洗失败。”舒夜道。

龙颖缓步走近,从一旁树上拔出羽箭端详,不置可否。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救兵?”半晌,龙颖道。

“我不知道。”

“你没有下死手。”龙颖盯着他的眼睛,“否则单刃足以毙命。”

舒夜坦然与之对视。他确实不知会有救兵天降,甚至不知自己为何一念之差留了余地。其实那么轻轻一挡,只能令她不会立死,生还希望不过十之一二,更多可能是因失血过多而曝尸荒野。

在杯影作用之下,伤重濒死形同死亡。普通守望者根本看不出区别,更不会发现他手底的伎俩。

谁知这次来的是龙颖。

“你用双刃,使互斥之力,短刃将长刃格开了半寸。”他说。

舒夜耸了耸肩。亏得那个天降的神兵,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即使龙颖完全猜中,也无凭空口将他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