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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有一款特调酒,叫“念念相忘”,酒呈蓝色,大概是普通威士忌酒杯一半的量,传说只要一饮而尽,并念出杯底的诗,只要还能保持清醒,老板就可以免单。

张一寻第一次喝的时候,胃里如烧灼般难受,等念出杯底那句“我与世界只差一个你,因为是你,晚一点没关系”之后,就不省人事,被老板抬了出去。

第二次喝,坚持了半个钟头,猛灌温水,最后还是晕乎乎地在酒馆哭了起来,委屈地说他的世界早就空了。老板觉得他可爱,送了他两碟薯条鸡翅,安慰着,世界不空,怎么允许新的人住进来。

第三次喝,他终于可以连喝两杯,并且在老板面前念完诗。老板请客,他撂下酒杯,说,你知道世界空了是什么意思吗?是她待得太久,以至于带走一切后,我这儿什么都没了,花花草草,连枕头被子都没了,谁住得了。

说完,披着外套就踉踉跄跄地叼着烟走了。

是的,他学会抽烟了。原来学会一件破事,靠的不是天赋,而是“我就乐意这样寂寞了”的决心。

沉寂数月的朱夏去了一家食品品牌做策划,翻身做甲方。他们家的龙头产品是方便面,但她负责的是另一款新产品的前期策划,一种可以直接加热食用的方便火锅,预计明年底投放市场。

那阵子,她特别习惯一个人吃火锅这件事,为了工作,也不顾店员侧目,独自吃遍京城大大小小的火锅店。

一个人吃火锅有一个人吃火锅的好,比如不会再有人跟你抢肥牛卷,比如可以放慢涮菜的速度,比如有时菜吃不完,可以大大方方打包回家,连去超市的工夫都省了。

这已经是她评测的第十五家店了,离开的时候,店员说已经有人帮她买过单。她承认,那一瞬间脑子里冒出过张一寻,等她回头,见不远处那张桌子,许念念朝她挥了挥手。

她们换到楼下的咖啡厅,朱夏落座后,一直不敢直视许念念,只把最近的工作情况汇报给她。

“怎么想着做了个这么接地气的工作啊?”许念念问。

“没公关圈那么现实吧。”朱夏躲避她的眼神,不自在地喝着水。

许念念打破僵局:“那会儿Richard器重你,职位就那么多,我不走,他也难做。况且,公司出了事,总得有人搞定这烂摊子,好让那些闲人闭嘴。”

“念念姐,对不起……”

“你是挺对不起我的,这么优秀干吗,真是不给我们这种老人活路。”

朱夏终于笑了,再见到老友,过去的二三事便不重要了,两人很快热络,聊起这几年的改变。许念念创业做了个生活类的公众号,分享一些关于职场、生活、情爱里的仪式感。说到感情,朱夏没隐瞒,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她。许念念没有对这场分手下任何评判,谁都没错,只是到了时间节点而已。

“那说点开心的,我儿子满月酒,来玩吗?”许念念问。

朱夏大惊:“你有孩子啦?!”

“干吗一副生父般的惊喜啊。”

朱夏扑哧一下被逗乐了。

“这波宣传节奏稳不稳,下一步我打算就要做辣妈KOL了。”许念念打趣道。

朱夏真心为她高兴,曾经以为失去的那盏灯又亮起来,仍觉得现实还是有美好的可能,许念念就是靠自己而改变人生的赢家。

今年中秋节,朱振东和廖梅早早就许下心愿,要来北京看看十五的月亮及他们的宝贝女儿。按朱夏的性子,可能早就鸡飞狗跳地告诉父母一百遍他们分手的事实了,但也许是跟张一寻的感情战线拉得太长,老家的父母们关系又太亲近,怎么都说不出口。眼看就要瞒不住,她不得已借口张一寻创作期间规矩多,死活都不让二老去她家,在北边给他们订了个酒店。

看月亮和看她都是假话,他们来催婚是真的。吃饭间隙九曲十八弯地总要提到隔壁家新婚的二狗、顶楼生娃的李蛋,还有单位抱二胎的王二麻子。逛商场也总是来回在童装店门口踱步,说着你们今后云云。

要如何才能形容90后这一代的压力,首先独生子女独自摸石头过河,在最受关注的溺爱里撑起一个人照顾全家的大旗,在新的世界里觉悟,然后回到父母所在的旧世界里,开始三观的斡旋。

他们其实很体谅父母一辈子绕着别人打转,没有自我,却要被迫接受有一天,自己的小孩突然有了自我。

但他们又特别困惑,无法让父母懂得,一个人一辈子努力的原因,不是为了嫁娶一个怎样的另一半,依靠一个怎样的子女,而是为了活得更好,日后可以依托于社会关系与社会福利,度过有尊严的老年。

朱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陪了他们两整天。第三天开始,廖梅就不乐意了,怨张一寻还不出现接见他们,终于忍不住,嚷嚷着不能以为自己是个名人就摆架子,掏出手机准备打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