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第13/15页)

在做了六十年的拉比之后,你终于退休了。但你没有像其他很多人一样,移居佛罗里达,你只是坐到了教堂的后排座位上。这是一个谦卑的举动,但是在我们心里,你的地位是不能变的,就像心灵不能落后于身体那样。

这里就是你的家,拉比。你在椽上,在地板上,在墙头,在灯光里。你在走廊里响起的回声中。我们听得到你。我仍旧听得到你。

我怎么能——我们怎么能——让你离开呢?你已经融入了我们的生命中,从出生到死亡。你给我们教育,你主持我们的婚礼,你宽慰我们。我们的人生大事总是离不开你,我们的婚礼,我们的葬礼。悲剧发生的时候,你给我们勇气。当我们向上帝嚎哭的时候,你点燃我们心中信仰的小火苗,提醒我们,如同一个智者曾经说过的那样,只有破碎的心才是完整的心。

看看这里曾经破碎过的心。看看教会里的这些面孔。我的一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拉比。你的一生,就只服侍了这么一个教会。不和我们自己的一部分道别,我们如何和你道别?

现在,我们去哪里找你呢?

还记得吗,先生,你告诉过我你童年生活在纽约布朗克斯区的故事。那是一个拥挤的、人和人之间非常亲近的社区。有一次你推了一辆货车,指望会有苹果掉下来。一个邻居从五楼的窗户探出头来冲着你喊,“阿尔伯特,不可以。”从此以后,上帝似乎是在每一个楼梯口,摇着手指头看着你。

好吧,对我们而言,你就是那个摇指头的人,从窗口里伸来。阻止我们做不好的事情,那也就是你所行之善。我们中的很多人已经搬走了,有了新的地址,新的工作,适应了新的气候,但是在我们的脑海里,我们的拉比还是那个人。打开窗,我们仍旧看得到你的脸,听得到你的声音,在风中。

但是现在,我们去哪里找你呢?

在我们最近的几次交谈中,你经常谈到死亡,谈到死亡之后会是什么。你会仰起头,唱道:“天上的主啊,如果你要带我走,请带我走吧,可别让我受太大的痛苦。”

顺便说一下,大先生,关于唱歌。沃特·惠特曼唱《带电的肉体》,比莉·贺莉唱爵士。你唱……随便什么都行。你大概连电话号码本也能唱出来。我打电话给你问候你,你是这么唱的:“白发苍苍的老拉比,已经比不得过去……”

对此我嘲笑过你,但我其实很喜欢你这样。我想我们都非常喜欢,所以一点也不奇怪,上个星期你会为给你洗澡的护士唱歌,但那致命的一次发作终于把你从我们身边带走了。我愿意这么想,上帝一定是非常喜欢他的一个子民那么开心——开心到能够在医院里唱歌——所以他选择了那一个时刻,在你哼歌哼到一半的时候,把你给带走了。

所以现在你一定是和上帝在一起。关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你告诉我你最大的愿望,是在你死后,能够通过某种方式和我们说话,告诉我们你已经成功而安全地抵达了目的地。就算是死了,你也希望能够再布一次道。

但你也知道,因为那个令人发狂,但又是巨大而无可抗拒的原因,你今天不能再对我们讲话了。因为如果你能够的话,我们就不需要信仰这个东西了。而信仰正是你的一切。你就是你所讲过的那个犹太寓言中的推销员,每天都拜访客户,敲着门,面带微笑推销你的东西,直到有一天,一位客户再也无法忍受你的执著,朝你的脸上吐了一口口水。而你呢,拿出一块手帕,擦掉口水,面露微笑,说,“肯定是下雨了吧。”

今天这里也有许多手帕,大先生,但不是因为下雨。那是因为我们许多人不忍心你离去。我们中的很多人想要向你道歉,因为我们以自身的行动一直在对你说,“走开”,因为我们一直对着我们的信仰吐口水。

我不想赞美你。我害怕。我想一个教友不应该赞美他的精神领袖。但我意识到上千的教友会在今天赞美你,在他们开车回家的路上,在餐桌上。悼词不过是记忆的汇总,但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你,因为我们不能忘记你,因为我们每天会怀念你。想象一下,没有你的世界就如同一个上帝越缩越小的世界,然而,上帝是不会缩小的,我相信。

我不得不相信你已经融合在上帝的荣光里,你的心灵就像是一个恩惠,你是天空中的一颗星辰,我们心中的一股暖流。我们相信你和你的祖辈们,和你的女儿同在,和你的过去同在,复归于平静。

愿上帝保佑你,或许他会唱歌给你听,你会唱歌给他听。

我们现在到哪里去找你呢,大先生?

我们会朝着你努力的方向——善良而甜蜜的上帝的人——你一路引领着我们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