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美丽的(第12/15页)

“这些可怜的家伙!”安娜·安贝格说道。我却驳斥了她这种同情心,我非但不认为演员可怜,反而对他们这种自由的集体流浪生活给予高度的赞扬。我说,自己巴不能随着他们攀到高悬的绳索上去,等到演出结束,我好托着盆儿来回讨钱。

“这我倒很愿意欣赏一下,”她快活得笑了起来。

话音刚落,我马上脱下帽子替代那盆儿,模仿着一个要钱人的姿势,扮作小丑卑躬屈节地乞讨小钱。她便把手伸进了口袋,犹豫不决地掏了一会,然后把一芬尼钱币丢进了我的帽里,我感谢不迭,把钱放进了我背心的口袋。

快乐的情绪,即使遭到一会儿的抑制,这时却从我身上全面爆发出来。从这天开始,我像小孩似的乐不可支,从而对自己在游玩时的可变性格,有了充分的认识。

晚上,我们带了弗里茨去观看演出,还没走到场地大家已是万分激动,喜不自胜。在草地上,黑压压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小孩睁大了等待着的双眼,默不作声而又欢天喜地地站着,淘气的顽童对任何人都要作弄一番,彼此还在你推我搡,最后跌倒在他人的脚下,看热闹的人们都袖手站在栗树下,治安人员全都戴上钢盔。场子里的坐位已一排排地安置好,在圈子当中竖立着一只四分枝的枝形灯架,每枝上都悬了油壶。这时已上了灯,人们越挤越近,坐位上的观众逐渐多了起来,在广场和万头攒动的上空,煤油火炬,带有煤油星子的发红的火光正在摇曳不停。

我们在板条上找到了自己的坐位。一架手风琴奏起了乐曲,班主牵了匹小黑马随即出现在场上。小丑跟着他登场,开始在与班主搭话的同时,不时受到班主的耳光,这引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首先,那小丑提出了某些放肆的问题,班主就一记耳光给他作了回答,同时说道:“你把我当作一只骆驼?”

接着,那小丑说:“不,剧团老板先生。我知道得很清楚,一只骆驼与您之间的区别。”

“是这样,小丑?那有什么区别?”

“剧团老板先生,一只骆驼能一连干一个星期活,不喝一点水。然而,你能一连喝一个星期水,却不干一点活儿。”

又打耳光,又赢得了掌声。这样周而复始地进行着,我对这幼稚的笑话,对这头脑简单的观众,感到奇怪得可笑,于是,我本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接着,小马表演跳跃,又停在一条长凳上,数到十二,就显出了装死的样子。然后,上场的是一条狗,它跳着穿越圈子,又用两条腿站立着跳舞,并做了些军操动作。其间不时有小丑的穿插表演。跟着又来了一只山羊,是一只可爱的小动物,它在一只凳子上作了平衡的表演。

最后,小丑被观众问道,他是否除了到处站站和说说笑话外,旁的什么也不会。他听了连忙脱去自己的小丑服饰,身上仅剩下一件紧身衣,一下子爬到了高高的绳索上,他是一位漂亮的家伙,动作又做得优美。就是没有这些动作,他也有个英俊的外貌,在火光的映照下,从高出重霄的暗蓝色的天际,可看到他光彩夺目的红红的身影在摆荡不止。

因为表演的时间已经过了头,哑剧无法登场了。我们呆在外边,对平日而言辰光早已超过了,便急匆匆地赶回家去了。

在演出之间,我们一直有说有笑。我坐在安娜·安贝格的身旁,要不是彼此亲密无间地无话不谈,我目前在回家的路上,对她那种温存的亲切感会有一点儿惦念!

因为,我上床后还久久未能入眠,便有充裕的时间对马戏场上的一情一景,尽可细细思量。此时此刻,我领悟到自己的不忠实表现,心头很不舒服,也颇为惭愧。我怎么可以把美丽的赫伦很快就抛弃掉呢?但是,在这天晚上以及第二天白日,我却通过自己的一些强词夺理,反把这一切都想得心安理得,而且针对所有的表面矛盾,也差强人意地得到了解决。

还在这当天晚上,我点旺了灯,从我的背心口袋里掏出了那枚芬尼,这就是安娜在开玩笑时扔给我的钱币;我端详了许久。上面刻着一八七七年,它与我同龄。我便用张白纸把它裹好,用A.A.8的大写字母写上,还填好今天的日期,然后把它当作一枚幸运钱币藏在最里面我放钱包的抽屉里。

我假期的一半——假期的前一半往往比后一半要长——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经过一星期迅猛的雷雨交加日子,夏天已慢慢降临大地,它似乎变得更老练和忧虑。可是,我仿佛在这个世界没什么了不起似的,却擎着随风飞舞的信号旗,顺着无形中在不断减少的日子迎向爱情奔去,一面用金黄色的希望去充实每个日子,一面却又狂妄地眼看每个日子的到来,发光,乃至逝去,我既不想把它们留住,也不会对它们的失之交臂而有所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