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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西走,远处的森林里有着一间汽车修理厂。班杰的大姐在更远处的森林间拥有一座养狗场,她在那里养狗,用以狩猎与承担警戒任务。现在,这一带再也没人需要它们的陪伴了。

除了冰球以外,这里真没什么让人喜欢的事物。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班杰人生中也实在不怎么喜欢其他的事物。他吸入一口烟。其他男生老是警告他,要是戴维知道他吸大麻,他会被踢出球队。然而班杰只是一笑置之。他很平静,相信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这倒不是因为他太厉害而不会被踢出球队,完全不是这样的。这是因为凯文太厉害了。如果凯文是珠宝,那么班杰就是保险公司。

苏恩最后一次看着冰球馆的天花板。他看着挂在那儿的旗帜和球衣,那是关于那些男子的记忆。随着老一辈的逝去,年轻一代将不再记得这一切。它们旁边悬挂着一条破烂的横幅,上面是曾经作为球会座右铭的几个字:文化、价值、归属。苏恩是悬挂那条横幅的其中一人,然而他已经不再确定它到底代表什么。有时候,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当时是否知道它代表什么。

在体育世界中,“文化”是个诡异的字眼,大家都使用它,却没有人能解释它的含义。所有球会都爱夸夸其谈,说自己如何打造一种文化,但到最后,所有人只关注一种文化:赢家的文化。苏恩知道,世界各地的情况都是如此,但在这个小镇上,这种氛围也许格外明显。即使这些赢家极少是讨人喜欢的角色,我们还是喜欢他们。这些赢家几乎总是极端自私、自恋,毫无同理心。这没关系。我们原谅他们。当他们获胜时,我们就喜欢他们。

苏恩带着咯吱作响的背部与僵硬的心站起身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他的私人物品早已打包完毕,装在一个小箱子里,藏在书桌底下。当他被炒的时候,他可不会大闹一场,也不会通过媒体放话,他只会安静地消失。这是他受到的教养,而他也以同样的方式教育他人。球队优先。永远是球队优先。

其实,谁都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变成好朋友的,不过大家老早以前就放弃了拆散他俩的念头。班杰按了那栋比他所住街区一半面积还大的别墅的门铃。

凯文的妈妈开了门,她的微笑虽然友善,却显得备受压迫——她用脸将手机夹在耳边通话。凯文的老爸则在屋内转来转去,自顾自地高声说着什么。玄关墙壁上悬挂着全家福,唯有在这些相框里,班杰才会看到恩达尔家族的三个成员站在彼此身旁。现实中,其中一人似乎总是窝在厨房里,另一人在书房里,而凯文则在庭院里,砰——砰——砰——砰——砰。一扇门被关上,同时传来一声道歉:“是的,对不起,是我儿子。冰球队选手,是的,没错。”

在这间屋子里,所有人的声音都不温不火、不升不降,一切沟通中的情绪都被剔除了。凯文是班杰所见过最受宠也最不被宠的小孩——冰箱里装满完全根据球会饮食规划表烹调、每三天就由外卖食品公司送上门的现成餐盒。虽然这间别墅的厨房有班杰妈妈所住的联栋式住宅的三倍大,但没人在里面煮东西。凯文的房间里有十七岁青少年所能梦想的所有东西,而且从他三岁以后,除了女清洁工以外,就没有别的大人进过他的房间。熊镇没有人花这么多钱投资自己儿子的体育活动,没有人像他爸爸的公司那样为球会赞助这么多钱。然而,就算两根手指陷在车床里,班杰也还是能够用一只手数出凯文父母到看台上看球的次数。这个问题班杰只问过凯文一次,凯文回答:“我父母对冰球不感兴趣。”班杰问:“他们到底对什么感兴趣?”凯文回答:“成功。”当时他们十岁。

当凯文历史考了全班最高分,回家说自己在五十分中拿到四十九分时,他老爸面无表情地问:“你哪道题答错了?”在恩达尔家,完美不是一个目标,而是常态。

凯文家的整体色调是白色的,其中的装修摆设极尽规整,活像木工水平仪广告册里的范本。趁着没人看见,班杰无声无息地将鞋柜移离原来位置一厘米;动了一下墙上的两张照片,让它们变得有点歪斜;踏过客厅的地毯,同时迅速地用脚趾搅乱其中几条缘饰。当他走到露台门边时,他从玻璃的倒影中看到凯文妈妈的身影——她到处移动,一边讲电话,一边机械性地将一切重新摆好,没有遗漏一处。

班杰走进庭院。他取来椅子,坐在凯文身边,合上双眼,听着撞击声。凯文暂停了一下,毛衣衣领被汗水弄湿了。

“你感到紧张吗?”

班杰没有睁开眼睛。

“凯文,你记得你第一次进森林打猎的事吗?你之前从来没有打过猎,你端着猎枪,好像它会咬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