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四 世界(第2/13页)

斯坦看着身边的吉娜,她的思绪已经飘到了远方。牧师这时加快了语速。

“人为妇人所生,日子苦短,多有患难。出来如花,又被割下。飞去如影,不能存留。我们的生命里,同样伴随着死亡……”

蚊子少校坐在他们身后,高声长叹,摇晃得椅子嘎吱嘎吱响。布鲁诺说了句:“嘘!”

该念《主祷文》了,斯坦的声音中带着慰藉。吉娜肯定听到了。如果她听到了,她就不能怀疑他参与了……斯坦压低声音,祈祷词随之溜了出来。她肯定不会想到——当初他说起皮特跟怪人厮混的时候,她就曾经严厉地看着他。她肯定不会想到。但是他不能演过头了。可恶,现在就应该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了,如果有别人可以误导的话。“……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祢的,直到永远。”

“阿门。”

殡仪员手脚麻利,一言不发,搬下棺材盖,无声地放到棺体后面。吉娜以手帕遮面,转过了头。人们排成一列,依次从棺材旁经过。

克莱姆·霍特里打头,眉目紧锁,面无表情。接着是布鲁诺,双手举着蚊子少校,好让他朝下看一看。接着是莫莉,水手马丁紧跟在她后面。再然后是老马吉雷,手里攥着帽子。乔·普拉斯基蹦蹦跳跳地推着一把椅子。轮到他瞻仰遗容时,他把椅子挪到棺材跟前,然后蹦了上去。他低头看的时候,眼角还残存着笑意,嘴巴倒是平静了下来。他不假思索地画了个十字。

斯坦感到很难受。已经轮到他了,躲是躲不掉的。乔已经跳回地上,把椅子推到了墙边。斯坦双手插兜,朝棺材走去。他以前从没见过尸体,一想到这事就头皮发麻。

他收敛气息,逼着自己去看。

乍看上去,死者仿佛是一具身穿正装的蜡像。一只手放松地搁在白马甲上,另一只手放在身侧,握着一个清透的圆形玻璃球。死者面色红润——殡仪员已经把深陷的脸颊填满,还给皮肤化了妆,让死者如同蜡像般神采奕奕。但是,他身上的有些东西好像在斯坦肋骨之间狠狠打了一拳。他下巴上粘着一片栩栩如生、修剪齐整的黑胡须,和舞台上的一模一样。

“法国电小姐即将重现本·富兰克林之后再没有任何人尝试过的闪电风筝实验。她将手持两根碳丝电弧灯,让足以致命的电流穿过自己的身体……”

斯坦悄悄钻进“预言家”吉娜舞台下的隔间,里面再也没有威士忌的味道了。斯坦在地上铺了一层帆布防潮,还在小隔间四周开了几个通气口。他在上方和三面墙上安了硬纸板,这样就可以借着手电筒光打开信封,誊写问题了。

舞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吉娜的开场白开始了。斯坦拿着一把假问题——装在小信封里的白纸——站在窗口处,等会霍特里会穿过帘子进来。

帘子向两边分开,霍特里的手出现了。斯坦一把抓住收集来的问题,把假问题放到了从上面伸下来的手中。斯坦听见头顶上方的板子上有脚步声,于是坐在椅子上,打开手电,把信封摆好,把下端剪掉。他迅速把纸片抖落出来,然后摆在桌前。

问题:“我儿子在哪?”老式的字体。大概是六十岁开外的老妇人吧,他想着。第一个就它了,签名字迹也清晰——安娜·布里格斯·夏普雷夫人。斯坦又找到了两个写全名的,其中一个是来砸场子的,放在一边。他用黑色蜡笔在板子上写道:“儿在哪?”又随手抄上名字,从吉娜脚下的洞口里伸出来。

“我感应到了首字母S,是夏普雷女士吗?”

斯坦认真听着她的话语,好像真的是启示一般。

“你现在还把儿子当小孩子,就像他小的时候跑过来,跟你要甜味面包的那样……”

吉娜这些话都是从哪来的?

她并不会心灵感应,就像小莫莉不是不怕电一样。电椅是骗人的,跟戏团里的其他节目一样。但是,吉娜——

“亲爱的夫人,你必须记住:他已经长大成人,可能自己也当了父亲。你希望他写信给你,对吗?”

吉娜只要看到别人的脸,就能编得跟真事一样,这太不可思议了。斯坦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是恐惧。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打交道的就是读心师。纵然内心焦虑,他却轻笑了一声。他虽然害怕吉娜会发现真相,把他打成杀人犯,但她身上对自己的吸引力要超过这种恐惧。只要看别人一眼,就能知道那么多东西,然后讲出来,这是怎么办到的?可能真的是天赋吧。

“克莱丽莎在吗?克莱丽莎,请举起手来。真是个好女孩。克莱丽莎想知道,她现在的男朋友适不适合结婚。我跟你说,克莱丽莎。我说得可能不好听,但都是真话。你也不想让我敷衍你吧。我觉得你们俩不会结婚。请注意,也许你们会终成眷属。他肯定是个特别好的男孩子,我毫不怀疑。但是,我有一种感觉,如果确实找到了对的人,你是不会来问我的,你谁都不会问——你只会马上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