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是艾斯特(第2/3页)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哈桑以为自己伤了我的自尊,想要安慰我,“快把信送去,我很想知道那个蠢蛋的回应。”

当下,我很想说:“黑没有那么蠢。”遇到这种情况,让敌对的追求者互相吃醋可以替媒人艾斯特多赚很多钱。不过我怕他们可能会勃然大怒。

“街角不是有个鞑靼乞丐吗?”我说,“他太不要脸了。”

为了不再和瞎子纠缠,我从街的另一头走,正巧经过一大早的鸡市。为什么穆斯林不吃鸡头和鸡爪?因为他们很奇怪!我的祖母,愿她安息,以前常说当他们刚从葡萄牙来到这里时,鸡爪便宜得不得了,他们就经常煮鸡爪吃。

来到开麦尔阿拉勒,我看见一个女人骑在马上,身边跟着奴隶,像个男人似的直挺挺地坐着,骄傲得鼻子翘得老高,或许是某个帕夏的妻子或有钱人的女儿。嗨,如果谢库瑞的父亲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到书本中去,如果她的丈夫带着战利品从萨法维战争回来,她也能活得像那个高傲的女人。她比任何人都应该过这种日子。

转入黑家的街道后,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我真的希望谢库瑞嫁给这个男人吗?我已经成功地让谢库瑞与哈桑保持联系,同时却又让他们离得远远的。但这个黑又如何呢?他在各方面似乎都是脚踏实地的人,除了对谢库瑞的爱情之外。

“卖布的——”

我很喜欢替受寂寞所苦的恋人和找不到妻子或丈夫的人传信,这种快乐拿任何东西来我都不换。就算知道会收到最坏的消息,在他们开始看信的一刹那,心里都会因希望而发颤。

谢库瑞在信中完全不提丈夫的归来,并且为她的警告“别空抱任何希望”设置了一个条件,这当然使黑更有理由地充满希望了。我满心欢喜地看着他读信。他高兴得心神不宁,甚至有点惊惧。他退回房里写回信时,我,身为一个聪明的布贩,解开了我那用来装样子的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黑钱包,企图推销给黑那好奇心很强的女房东。

“这是上好的波斯绒布做的。”我说。

“我儿子就死在与波斯的战争中。”她说,“你送谁的信给黑?”

从她的脸上我可以看出,她正想尽各种办法撮合英勇的黑与自己瘦巴巴的女儿,或者天晓得谁的女儿。“没有谁。”我说,“他一个可怜的亲戚重病,躺在巴依拉姆帕夏疗养院里,需要钱。”

“噢,老天,”她说,语带怀疑,“这不幸的人是谁?”

“你的儿子怎么死在战场上的?”我执拗地问。

我们充满敌意地对视。她是孤零零的寡妇,生活一定过得很苦。如果你也像艾斯特一样,成为布贩兼信差,很快就会学到,只有财富、权力和传说中不可思议的爱情故事才会激起人们的好奇。其他一切只不过是忧虑、别离、嫉妒、孤独、敌意、眼泪、谣言和无止无尽的贫穷。所有这些都很相像,就和家里摆设的这些物品一样:一块褪色的旧织锦地毯、搁在空烤盘上的一支勺子和一只小铜锅、倚在火炉边的钳子与煤灰箱、一大一小两个破旧的柜子、一个立在那里为了掩饰寡妇孤独生活的包头巾架,以及一把用来吓跑小偷的旧剑。

黑高高兴兴地拿着钱包回来了。“买布的女人。”他说,刻意讲给好奇心很强的女房东听,“把这带去给可怜的病人,要是有回信的话,我等着。今天一整天我都会在姨父大人家。”

实在没必要玩这些游戏,一个像黑这样年轻勇敢的男人,得到了暗示,送出了手帕和信,为自己挑选一位姑娘,这实在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又或者,难道他真的在觊觎女房东的女儿吗?有时候,我一点也不信任黑,害怕他在残忍地欺骗谢库瑞。不然为什么一整天与谢库瑞呆在同一座房子里,他却没办法给她任何暗示?

一走到外头,我便打开了钱包,里头有二十枚银币和一封信。我对信的内容好奇极了,几乎是跑着去到哈桑家的。菜贩在他们的店门口排出了包心菜、红萝卜等蔬菜。尽管大棵的韭葱在呼唤着我去把玩它们,我却连摸都不想摸。

我转进小巷,看见鞑靼瞎子等在那里准备再次骚扰我。“呸。”我朝他的方向吐口水,仅此而已。为什么这刺骨的寒风不冻死这些下贱货?

哈桑默默读信时,我几乎耐不住性子了。最后,终于忍不住冒出一句:“怎样?”于是他开始读给我听:

我最亲爱的谢库瑞小姐,你要求我完成你父亲的书。你要知道我没有别的目的。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到你家来的,而非如你先前所说的,是要来骚扰你。我非常清楚对你的爱是我自己的问题。然而,由于这份爱,我怎么也无法好好拿起笔来写作你父亲——我亲爱的姨父——要求我为他的书所写的故事。每当我感觉到你在屋子里,我就全身发呆,无法为你父亲效劳。关于这一点我想了很久,只有一个原因:十二年后,只有那么一次,当你在窗口现身时,我才见到了你的容颜。如今,我很害怕自己会忘却那个影像。如果能够再一次就近清晰地见到你,我就不会再害怕忘记你的模样,而能从容地完成你父亲的书。昨天,谢夫盖带我去吊死鬼犹太人的废弃空屋,在那里不会有人看见我们的。今天,在你认为合适的时间,我会去那里等你。昨天,谢夫盖还告诉了我,你梦见你的丈夫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