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吾 假如你希望这样(第6/7页)

“我说不好,不过,把《空气蛹》反复阅读了好几遍,我觉得好像也能看见你见到的东西了。尤其是‘小小人’现身的场面。你的想象力的确有独到之处。该怎么说呢,富于独创性和感染力。”

深绘里把匙子静静地放在盘子上,用餐巾拭了拭嘴角。

“真的有小小人。”她用平静的声音说。

“真的有?”

深绘里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

“像你我一样。”

“像你我一样。”天吾重复道。

“想看的话你也能看到。”

深绘里那简洁的说话方式,具有不可思议的说服力。令人觉得她说的每一个词语都像尺寸精确的楔子,恰如其分地楔入要害。但深绘里这个女孩究竟是否正常?正常到什么程度?天吾还无法判断。这个少女身上有某种超然物外、异乎寻常的地方。这也许是天赋的资质。或许他此刻面对着一个活生生的天才,但她也可能是徒有其表。头脑聪明的妙龄少女,有时会本能地装腔作态,做出不寻常的样子,说着充满暗示的话语迷惑对方。这样的例子他见过许多次。区别真相与演技,有时很难。天吾决定把话题拉回现实,或者说是离现实较近之处。

“只要你同意,我想明天就开始动手改写《空气蛹》。”

“假如你希望这样。”

“我希望。”天吾简洁地回答。

“你要见一个人。”深绘里说。

“我去见那个人。”天吾说。

深绘里点头。

“什么样的人?”天吾问。

问题遭到了无视。“你跟他谈。”少女说。

“如果需要这么做,我可以跟他见面。”天吾说。

“星期天上午有空。”她不带问号地提问。

“有空。”天吾答道。简直像用旗语通信,他想。

吃完饭,天吾和深绘里分了手。天吾在饭馆的粉红色公用电话里塞入几枚十元硬币,给小松的出版社打了个电话。小松还在社里,不过等了半天才来接电话。其间,天吾一直把听筒贴在耳朵上,等着。

“怎样?顺利吗?”拿起电话,小松劈头就问。

“由我改写一事,她基本上同意了。我想大概是。”

“行啊,你。”小松说。声音显得非常高兴。“太好啦。老实说,我正在担心哪。该怎么说呢,我想你的性格恐怕不太适合这种谈判。”

“其实没有谈判。”天吾说,“也不需要说服对方。我只是把情况大致解释了一遍,她就自己决定了。”

“怎样都没关系。只要有了结果,我就心满意足了。这样就能实施计划啦。”

“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

“我不知道是谁。反正她要求我去见这个人,跟他谈谈。”

小松沉默了数秒。“那么,什么时候和对方见面?”

“这个星期天。她领我到那人的住处去。”

“关于秘密,有一项重大原则。”小松用严肃的声音说,“知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此时此刻,世界上只有三个人知道这个计划:你、我和深绘里。如果可能,我希望尽量不让这个数字增大。你明白吧?”

“在理论上。”天吾说。

随后小松的语气变得和缓:“不管怎样,深绘里已经同意由你改写原稿,这可是最重要的事。其余的都好办。”

天吾把听筒换到了左手,用右手食指慢慢按住太阳穴。

“这个……小松先生,我感觉很不安。我这么说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总觉得自己正被卷入一起非同小可的事件。我面对深绘里这个女孩时,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可是跟她分手后自己独处时,这种感觉渐渐强烈起来。我不知道该叫它什么好,是预感还是臆想。反正这里面有一种奇怪的东西,一种不寻常的东西。我不是凭着头脑,而是凭着身体感觉到这些的。”

“你是见了深绘里后,才这样感觉的吗?”

“也许是。深绘里大概是个真品。当然,这只是我的直觉。”

“你是说,她是真正的天才?”

“天才不天才,我还不清楚。因为刚认识。”天吾说,“不过,也许她真的见过我们从来不曾见过的东西。也许她拥有某种特殊的东西。这一点让我放心不下。”

“你是说她脑子不正常?”

“她是有些异乎寻常的地方,但我觉得她脑子没什么不正常。说话大体也条理分明。”天吾说着稍稍顿一顿,“我只是觉得她有点奇特。”

“不管怎样,她对你这个人产生了兴趣。”小松说。

天吾想挑选恰当的词儿,但根本找不到。“这我就不清楚了。”他答道。

“她和你见了面,至少认为你具备改写《空气蛹》的资格。就是说,她对你这个人感到满意。你干得太好啦,天吾君。下面的事我也说不准。当然会有风险。不过,风险是人生的调味料嘛。你马上就动手改写《空气蛹》,我们没有时间了。改写完毕的原稿,还必须尽早送到堆积如山的应征稿里,把原来的稿子换下来。十天内,你能写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