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寓言集(第4/6页)

几乎一直是工头向他们报告老虎的动向,路易斯最信任的人就是他。路易斯整天在书房里工作,不接到堂罗伯特的报告,坚决不让楼上的人下来。不过,大家也应该互相信任。雷玛负责家务,对楼上楼下的事一清二楚。还有的时候,是孩子们把消息带给内内或路易斯,他们自己没看到,是堂罗伯特看见他们在外头,把老虎的位置告诉他们,他们才回来报告的。大人们信尼诺的话,伊莎贝尔的话不怎么信,她毕竟是新来的,会说错。后来,她和尼诺整日形影不离,她的话大人们也就信了。上午和下午是这样,晚上内内负责去看狗拴好没有,房子附近还有没有余烬。伊莎贝尔见他带着左轮手枪,有时还提着一只银头拐杖。

她不想去问雷玛,雷玛似乎认为一切理所应当。问她,她会装傻,会在另一个女人面前维护自己的尊严。尼诺容易开口,有问必答,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一到晚上,伊莎贝尔总是发现,这些清楚和明白的背后,依然缺乏令人信服的理由。她很快抓住了重点的重点:首先要弄清楚能不能出门、能不能去楼下落地窗餐厅、去路易斯的书房、去图书室。“要相信堂罗伯特。”雷玛说过。也要相信她和尼诺。她不去问路易斯,因为他很少知道。内内倒是什么都知道,不过她也从不去问。这样一来,一切都迎刃而解。对伊莎贝尔来说,生活中,行动方面的问题要考虑得多一点,衣食起居方面的问题要考虑得少一点。这才是真正的消夏,一整年都该这么过。

……很快见到你。他们都好。我和尼诺有个蚂蚁王国,我们一起玩,一起收集了许多植物标本。雷玛问你好,她很好。我发现她有些忧伤,路易斯倒是好得很。我觉得路易斯有些怪,总是不停地看书。雷玛送了我几条颜色非常漂亮的围巾,伊内斯一定会喜欢。妈妈,这儿真好,我和尼诺,还有堂罗伯特玩得很开心。堂罗伯特是工头,他告诉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能去哪儿。有天下午,他差点弄错,让我们到溪边。这时,一位雇工赶来,对我们说不能去。堂罗伯特伤心死了,还有雷玛。她抱起尼诺,一个劲地吻他,还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路易斯老说这个家不适合孩子住,尼诺问他谁是孩子,大家都笑了,连内内都笑了。堂罗伯特是工头。

要是你来接我,一定留下来住几天,陪陪雷玛,让她高兴高兴。我觉得她……

可是,告不告诉妈妈雷玛晚上在哭?她听见她在哭。伊莎贝尔迈着犹豫的脚步,穿过走廊,在尼诺房门前停了一下,继续往前走,下楼梯(估计雷玛在擦眼泪),远远传来路易斯的声音:“你怎么了,雷玛?不舒服吗?”一片沉默,整个房子就像一只巨大的耳朵。细语过后,路易斯的声音又响了:“卑鄙小人,卑鄙小人……”似乎在冷冷地证明一个事实,一层关系,也许,一种宿命。

……有点病了,你要是能来陪陪她,对她一定好。我要给你看植物标本和溪边的几块石头,是雇工们拿来给我的。告诉伊内斯……

她喜欢的一个晚上,有虫子,空气湿湿的,面包重新热过,粗面蛋糕上缀着紫红色的葡萄干。狗儿们在溪边吠个不停,一只硕大无比的薄翅螳螂飞了一圈,停在桌布上。尼诺去找放大镜,他们用宽口杯罩住它,让它在杯子里拼命扑腾,好展示出翅膀的颜色。

“把那只虫子扔掉!”雷玛叫了起来,“看见虫子,我就恶心。”

“它是只不错的螳螂。”路易斯承认,“瞧,它的眼睛会跟着我的手转,它是唯一能够进行头部旋转的昆虫。”

“这个晚上真见鬼。”内内的声音从报纸后面传了出来。

伊莎贝尔恨不得切下螳螂的头,给它一剪子,看看会怎么样。

“让它待在杯子里吧!”尼诺恳求道,“明天,我们把它扔进蚂蚁王国好好研究研究。”

天越来越热。十点半,天气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孩子们和雷玛待在里面的餐厅,大人们待在书房。尼诺第一个说困了。

“你自己上楼去吧,我一会儿去看你。上面都收拾好了。”雷玛搂紧他的腰,露出他特别喜欢的表情。

“不给我们讲个故事吗?雷玛姑姑?”

“改天再讲。”

只剩下她们俩,薄翅螳螂盯着她们。路易斯过来向她们道晚安,嘟囔了几句时候不早了,孩子们该上床睡觉了之类的话,雷玛亲了他一口,冲他笑了笑。

“真是只爱嘟囔的大狗熊。”她说。伊莎贝尔凑着扣下螳螂的杯子,心想:自己从来没见过雷玛亲内内,也从来没见过一只这么绿这么绿的螳螂。她动了动杯子,螳螂又在扑腾。雷玛走过来,让她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