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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就意大利美妙的葡萄酒和饮食写起来,必然写得很长很长,还是留给下次机会吧。在米兰我们一家又一家逛商店,买东西:裙子、袜子、内衣等等。我睡衣忘带了,只买了套睡衣,此外什么都没买(一来没那么多钱,二来好东西太多了,看得眼花缭乱,不知买什么好。这种时候我的判断力,就像保险丝烧断似的戛然而止)。不过陪敏买东西已足够快活了。她买起东西来真是驾轻就熟,只挑真正好的东西买,并且只买一点点,就像吃菜时只挑最好吃的部分吃一小口。看到她挑选高档丝袜和内衣裤,我总好像呼吸一下子困难起来,甚至额头沁出汗珠。真是莫名其妙,身为女孩子家!算了,说起买东西来话长,就此打住。

旅馆里我们分睡两个房间,这方面敏相当神经质。只有一次——在佛罗伦萨预订旅馆出了差错——两人睡在一个大房间里。床固然有两个,但毕竟是同一房间,心不由怦怦直跳。她从浴室围着浴巾出来时我看见了,她换衣服时我也目睹了。当然是拿起一本书佯装没看而用眼角一闪闪瞥见的。敏的肢体的确华丽。并非全裸,穿一条小小的三角裤,但仍令人叹为观止。匀称苗条,臀部紧绷绷的,看上去同工艺品无异。真想让你也看上一眼——别见怪。

我想象自己被这苗条滑润的身体拥抱的情景。在和她住同一房间的床上如此胡思乱想起来,觉得自己似乎正被冲往别的场所。想必因为亢奋的缘故,这天夜里来了月经——比正常日期提前好多——弄得我狼狈不堪。噢,信上给你写这个也解决不了什么,就作为一个事实吧。

昨晚在罗马听音乐会来着。由于时节不对,原本没抱多大期望。结果碰上了一场十分激动人心的音乐会——马尔塔·亚格里奇弹奏李斯特的1号钢琴协奏曲。是我顶喜欢的曲子。指挥是朱塞佩·西诺波利。演奏果然出类拔萃。乐曲陡然拔地而起,雄视四野,一气流注。但从我的喜好来说,未免过于完美了。相比之下,还是多少有点出格离谱的、类似大型乡间庙会那样的演奏更对我口味。总之不喜欢叠床架屋,而喜欢直接冲击心灵那样的感觉。这点我和敏的看法不谋而合。威尼斯将举办维瓦尔第纪念音乐会,打算也去那里看看。如同和你谈小说时那样,我和敏谈音乐也怎么都谈不到尽头。

信够长的了。看来我一旦拿起笔,中途就很难停下,向来如此。都说有教养的孩子不久留,可我在写东西方面(也可能不限于写东西),自己的教养简直令人绝望。就连身穿白色罩衫的跑堂老伯看到我这样子都不时一脸惊愕。不过,我的手到底写累了,差不多就写到这儿吧,信纸也没了。

敏出门见罗马老朋友去了。我一个人在旅馆周围散步,途中见到一家咖啡馆,便进去歇息,就这样紧一阵慢一阵给你写信。简直像从无人岛上把信装入瓶内给你寄去。也真是奇怪,离开敏孤零零剩得自己一人,也没心绪找地方游逛了。罗马本是第一次来(也许不会来第二次了),却不想看什么古迹,不想看什么喷泉,不想买什么东西,而只是这样坐在咖啡馆椅子上,像狗似的呼哧呼哧嗅街头气息,观察来往行人的面孔——只这样我就十分满足了。

这么着,现在我蓦地意识到了——这样给你写信的时间里,我一开始说的“仿佛被分解得七零八落的莫名其妙的感觉”似乎变得淡薄起来,已经不那么困扰自己了,一如半夜给你打完长途从电话亭出来之时。你这人说不定有此现实效用。

你自己怎么认为呢?不管怎样,请为我祝福吧,祝我幸福和幸运。我肯定需要你的祝福。

再见!

又及:

大约八月十五日回国。回国后,趁夏天还没完,按约一起吃晚饭。

此后过了五天,从名字都没听说过的一个法国村庄来了第二封信。这次比上次略短一些。堇和敏在罗马不再开租来的车,转乘火车去威尼斯。在那里整整听了两天维瓦尔第。演奏主要是在维瓦尔第当过司祭的教堂举行的。她写道:“这回维瓦尔第可听足了,往下半年不会再想听维瓦尔第了。”还介绍了威尼斯餐馆纸包鱼烤得多么够味。描写十分有感染力,我都恨不得马上跑去吃一顿同样的东西。

两人从威尼斯返回米兰,从那里飞到巴黎。在巴黎稍事休息(再次购物),乘火车赶往勃艮第。敏的好友拥有庄园般的大宅院,两人住在那里。在勃艮第敏也像在意大利一样转了几家葡萄酒仓库,谈妥买卖。午后得闲时,便把盒饭装进篮里去附近森林散步。葡萄酒当然也带上几瓶。“葡萄酒在这里梦一样好喝。”堇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