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31(第2/2页)

他走出妓院,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伤害了这个女人。走在街上时,那女人没有收下的金路易掉在了他脚前的石板路上。他并未去捡,但多年之后,他有时仍能记得自己曾经不自觉地对这个女人的那种污辱。她对他有兴趣,她也许(谁知道呢?)比他从前在她们身边生活得更长久的其他女人更加爱他。他再没有回那家妓院去过。

米歇尔-夏尔对麦克马洪的拜访肯定并不像他所认为的那样一点用处也没有。米歇尔不久就从下士升到中士,并且很快从尼奥尔调往凡尔赛,锦绣前程开始了。米歇尔-夏尔给他儿子一笔数目不小的生活费。他的战友多数与他不是一种性格的人,于是,那位在里尔时曾经常前往马雷街二十六号的萨利尼亚克·德·费奈隆的儿子成了米歇尔军中的手足。二十年后,萨利尼亚克·德·费奈隆的一个名叫贝尔纳的儿子好像成了普鲁斯特笔下圣卢的原型;我暗自寻思是否有必要指出米歇尔的这个军中手足就是《追忆逝水年华》中的那个人物的父亲的原型,按照圣卢的看法,这位父亲是和蔼可亲的,但是,不幸的是生在《美丽的海伦》的时代而不是《瓦尔基里》的时代,是那个时代的一个可爱的生活放荡者,他因为某种原因逾越了种族和阶级之墙,在尼斯与尼西姆·贝尔纳搅和在了一起。不管怎么说,米歇尔和他高雅的军中手足自觉是青年人中的佼佼者,他俩对骏马、美食、时髦服装和严格说来并非利欲熏心的时髦女人有着同样的兴趣。两人都爱赌博,而米歇尔更是嗜赌如命。前途无量的下级军官把自己这位新来者介绍给他在巴黎上流社会的朋友们,犹如圣卢后来介绍马塞尔那样。夜晚,为了节省时间,他们返回时斜穿布洛涅森林,为穿过一道只向军官开放的栅栏门,他们事先小心地把他们到关键时刻要用的军官帽藏在运送猎犬的车辆的座位下面。

米歇尔曾在他的这位战友的带领下去过后者住在凡尔赛的父母家。那位年轻的太太虽高雅但却有点干瘪,丈夫是个中年人,酷爱照相,他每天都在他暗房的脸盆和沥水器皿之间度过。太太对米歇尔很好,但是我不知道这位女主人身上有什么生硬和紧张的地方让米歇尔感到不安。有一天,他被邀请前去吃饭,他发现X先生在花园里,脚上裹着纱布。脚扭伤了,是一次小意外。仆人前来禀报女帽商送来一顶帽子让太太试一下,她离开了X先生和米歇尔一会儿。X先生微笑着说道:

“我的暗房在地下室,楼梯挺陡,而我又习惯了手里拿着易碎物品下去。幸好,我往下伸脚时都挺小心的。昨天,我一脚踩空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我的左手没拿东西,要不然我就无法抓到扶手,非摔下去不可。我只是扭伤了脚而已,但是,当我硬撑着站起来时,我发现有人在楼梯脚踝高处拉了一根铁丝。别以为她真这么喜欢您,不是的。她有一个情人,您给用来做他的幌子了。”

女主人走回来了,帮着她丈夫拄着拐杖走进餐厅。那顿饭吃得很拘束。此后,米歇尔去的次数就减少了。

赌钱输的数目不大时,多次都由米歇尔-夏尔给补上。一八七四年八月,他输了个精光。时间很紧迫,必须立即还清这笔所谓关乎颜面的债务,于是,米歇尔连忙往马雷街拍电报,顾不得害怕电报被他母亲截获,毕竟数目太大,无法向诺埃米隐瞒这又一次的越轨行为。当天晚上,米歇尔接到回电,只几个字:“无法解决。”

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了,萨利尼亚克·德·费奈隆同他一样手头拮据。一八七四年八月十七日的那天晚上,离他满二十一岁仅有七天,米歇尔仔细地穿好便装,亲吻了一下他的护胸甲和头盔,如同一个准备还俗的和尚吻他的袈裟一样,然后便赶往凡尔赛火车站搭上那趟差一点要了他父亲命的开往巴黎的火车。和平恢复之后,护照已不再是个问题了。他在圣拉扎尔火车站上了开往迪耶普的火车,从迪耶普登船前往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