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8/8页)

苏晴说:首长有这份心,我们女同志就很感动了。首长,找我有什么指示?

袁总仰起脸问道,你看看老天爷什么时候能把这漏洞给我堵住啊?

苏晴也故意仰起头,十分认真地说:袁总,我可不是故意要给您泼冷水啊,这老天爷八成是睡着了,指望不上了!

袁总眉头拧成一个小疙瘩,看着苏晴不再说话。

首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袁总朝她挥挥手,让她走。

苏晴正要转过身离去时,差点迎面跟一个人撞个满怀:马邑龙。她几乎没认出他来,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成了个泥人——一尊刚刚从模子中倒出来的泥塑!要不是他朝她一笑,露出一口她所熟悉并暗暗欣赏过多次的整齐的白齿,她简直会吓得跳起来。事实上,在四目相对时,苏晴愣怔片刻后,侧身从他身旁走过后许久,她的心都在怦怦乱跳,血呼呼地涌上面颊,心跳得快要蹦出来。有股熟悉的气味一下环绕过来,这让她想起最初一次接触这气味的时候。那时,军训还没结束,有一天,伙房断了煤,队里组织他们到一个深山老林去捡柴火救急。她捡了一大捆干柴火,硬是从山上背下来。她的肩从来没扛过东西,真不知那会儿哪来的力气。回来洗澡时,看见肩膀又红又肿,当时浑然不觉,后来却痛了好几天。就是那天上山,因不小心,脖子上扎了一枚刺,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乔亚娟搞了半天也没把刺弄出来。队长看见后,让乔亚娟给他胶布。他用胶布往她脖子上一粘,用力一拽,就给它拽出来了,只流了一点血。他问她疼不疼,她说不疼。是的,是不疼了。那是她第一次和他挨得那么近,身上的气味都嗅到了。她还记得那是一种很特殊的草香,也是一种让人嗅过后头会晕的气味。姚一平身上怎么没这种气味?不,我怎么能拿他和姚一平比呢?姚一平曾是你的准男朋友,而他呢?她意识到这一点后,脸“哗”地烧起来,心怦怦乱跳。她当时也这么下意识地把手摁在了胸口上,仿佛不摁住,心就要扒开胸门往外跳了。不过,让她想不通的是,那特殊的草香,一起停在鼻窦旁,只要她深深地吸一口,便能嗅到它。她不得不奇怪:气味还能像刺一样,黏在人的皮肤上,随着人走吗?她甚至还有个傻念头:如果可以,她愿意再被刺扎一下……当时,她还被自己这个傻念头弄得非常恼火,问自己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想着他呢?不,不能!她明白地告诉自己……

刚才,他把推土机手吼下来那一幕,她也看在了眼里。真的,她没法不欣赏他做事的果断,好像什么事到他手里,都那么举重若轻,迎刃而解,轻而易举。从来没有他不敢做的事,也从来没有他做不到的事。不管她怎么不欣赏吕其,但刚才她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却与吕其想到的丝毫不差: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开推土机的?你真的没法不欣赏他。

苏晴就这么心怦怦跳着走过那座已不复存在的小楼,不,走过那堆泥石覆盖的废墟,不知怎么,她突然为这座建筑感到惋惜,因为眼前这堆湿淋淋的泥石下,埋藏着她难忘的记忆!她不止一次,去过那里面。记忆深刻的那次是在一次庆功宴后吧,他就在那里邀请她跳舞,她拒绝了。她不是不会跳,过去她很喜欢跳舞,让自己的脚尖踩在音乐的节拍上,那是一种享受。她已经很多年不跳了。当然不是怕自己跳不好。是怕另一种东西,是的,另一种东西。究竟是什么,她心里很清楚。被她拒绝后,他脸上出现一丝的尴尬,是另一个年轻的女中尉主动走到他面前替他解了围。她看见他一只手拉着中尉的手,另一只手扶住中尉的腰……

想到这,苏晴恨自己一味地拿着劲,不肯给自己也不肯给他这样一个机会。为此,她恨自己的矜持,也恨他为什么在她拒绝的时候不强行或是命令呢?他是男人,为什么就不能再主动一点?她心里是愿意的,是渴望的,难道他一点看不出来?不,不能怪他,是你自己不好,你拿捏什么?矜持什么?大大方方就是了,跳舞又不是不会,你跟多少人跳过舞?怎么就不能跟他跳呢?她真的生气了,是生自己的气。

苏晴的视线不敢再盯那只手了。可奇怪的是,她把眼睛挪开,依然感觉那只手在自己的眼前舞动,一直舞着,就是闭着眼睛也能看见。她记得那天晚上是耐着性子将一首曲子听完才悄然地离开。后来,她又去过多次,只是再没碰见过他,她一人只能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享受那里面的音乐,让音乐从心里一遍一遍地搓过来揉过去,有时,竟把眼泪也搓了出来……现在,在她的脚下,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