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章 长生肴(第20/25页)

她走得越近,就听得越清楚。它在哭着被亮光灼瞎的眼睛,哭着终日不得自由的痛苦,哭着久远的,几乎已经遗忘的梦境——在梦中,它曾被温柔的歌声所环绕。

她揪住身边之人的衣裳后摆,再也不肯朝前一步。那人察觉到她的异样,蹲下身来,好跟她的个头平齐。

“焰儿,我也不忍逼你面对这朱雀鬼胎,但如今整个无夏城危在旦夕,还是请你无论如何得想起来……”

想起什么?她瑟缩了一下,习惯性地将大拇指放到嘴里吮着。他见了这个动作,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自她重生以来,这人类一直陪在她身边,起初她对他又惊又惧,没少啄他的手指。可他包好了手指,又过来给她换水换药,到她化出人形,又是他带她去买新衣新裙,日日给她梳头。他总盼着她能想起来,可她实在不知道该想起什么。但眼见着他这么愁眉不展,连带着她也要愁起来。

“那孩子在哭。”她把大拇指拔出来,吞吞吐吐地说:“鲁叔叔不喜欢它哭……”

“是的。”他转了头,去望悬在他们头顶的朱雀鬼胎。他表情严肃,整张脸犹如刀刻斧削一般:“真是丧尽天良!”

一个念头犹如雷霆,劈开一直以来包围着她的黑雾:那表情,她之前曾经见过的!忽然间,她发现自己身在半空,正急速坠落,而眼前这人紧跟着扑了下来,紧紧地抱着她,说——

但求同死。

她打了一个寒颤。

黑雾重新合拢,刚才的光影犹如清晨的梦境一般消失了。她拼命搜寻着它留下的痕迹——只剩下一段曲调,她曾经为他弹奏过……很多很多次……

“是的,焰儿,是这个,你想起来了?”

他一用力,竟然将她整个都高高举起。他如此欢喜,双眼发光,只看得到她,所以没有能够察觉到,这动作惊扰到了身后的朱雀鬼胎。它睁开了布满白翳的瞎眼,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开始了剧烈的咆哮。

数道漆黑的剑闪着寒光劈了下来,却在离徐若虚的鼻尖只有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住。

站在后方的檀先生略微皱了皱眉头。这十二只铁甲傀儡是他新作,从盔甲到手中所持重剑,均是玄铁所制,他留到最后,原是准备护送琅琊王到莲心塔这一路上,以备不时之需的。谁想到他们一进莲心塔,这胆大包天的徐秀才盘腿坐在莲灯和尚的石像之下,自称已经等候多时。这岂不正是天赐良机,正好用这自王府地牢逃走的嫌犯的血,来给他的铁甲傀儡开刃么?

他驱动了头三具傀儡,它们迈开脚步,铁甲撞击作响,将徐秀才团团围住,却在最后一刻停止了动作,任檀先生如何驱使,都再无反应。他又驱动了三具,竟然也是同样的结果。

徐秀才只是坐在原地不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果然是会点儿妖法,否则怎敢一人在此?”

“什么妖法?”徐若虚扑哧一声:“别蠢了,另外你也说错了,我怎会是一人?”

一只蓝色眼睛的巨蜂从他袖中钻了出来,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朝铁甲傀儡的关节缝隙之间钻了进去,消失不见。徐若虚举起了右手,腕上金铃兀自闪光。

“阿零!”

自佛堂的各个角落,埋伏多时的蜂群应声而出,先是将他身边六具铁甲傀儡围了个水泄不通,再过一阵,蜂的数量却渐渐减少,竟然是全部钻入傀儡之内。这六具铁甲傀儡忽然有了生命一般,回过身去,高举起手中铁剑,朝檀先生砍去。

檀先生连忙驱动剩下的六具铁甲傀儡抵抗,徐若虚却一闪便失去了踪迹。他有心要将这该死的秀才找出来,却无暇分心,只听得声声对话从后方传来:

“王爷!你被骗了!就算你们炸了全部封印,放出黑麒麟,他也不会认你为主!”徐若虚急急道:“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救无夏城!”

琅琊王发出一声嗤笑,却并不理会。

“不瞒王爷,在下一直养得有一群玄蜂,可化人形,便是阿零。什么妖法之类,都是因为阿零在暗中助我罢了。这些日子,阿零离了无夏,千里迢迢地去了北狄,探听到了他原来的主人,北狄的大萨满跟妖兽白泽的对话。原来那首流传甚广的童谣是由妖兽白泽亲自潜伏进无夏城所散布的。他们不过是想利用你放出黑麒麟,制造混乱,好趁机挥军南下而已!”

檀先生着起急来,索性丢了那些傀儡不顾,也想要赶到王爷身边去,可一具傀儡生生挡在了他的跟前,手中铁剑挥来,他不得不跃开躲闪,同时握住了腰间的乌鹫刀。

他曾经是谭一鹭的时候,由王爷所赠的刀。自他恢复记忆,成为檀先生之后,便再也没有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