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冷苑(第2/5页)

沉闷的一声痛呼,有鲜红的血一瞬间迸开,落在如懿的面上,温热而芬芳。

怡贵人似乎也被那血吓住了,一时行动有些滞缓,便被扑进的宫人们一拥而上拉开了。如懿赶忙握住海兰的手臂细看,只见雪白如藕的臂膊上,一条深深的血痕从手肘到手腕直划而下,鲜血涌出处皮肉翻起,触目惊心。

如懿慌不迭地喊起来:“传太医,快传太医!”

怡贵人被蜂拥的人群拖了出去,口中犹自念念不绝,不住地咒骂哭泣。海兰手臂上不断有鲜红的血液滴落,惢心忙捧了纱布来,如懿急道:“太医不知什么时候过来,我先替你缠上止住血。”

海兰痛得眼中泛起泪光,却极力忍耐着道:“姐姐别怕,一点皮肉伤而已。倒是姐姐你,没被怡贵人吓着吧?”

如懿心疼道:“你都这样了,我能比这个更怕么?”

海兰强笑着安慰道:“没事,一点皮肉伤而已,没有伤及筋骨就好。”

如懿的泪一滴滴落下,洇在纱布上,衬着不断沁出的鲜血,似绽出一小朵一小朵艳色的梅花:“可是伤得这样深,一定会留疤了。”

海兰忍着疼,微笑道:“即便留疤,也比伤了姐姐的性命值得,是不是?”

如懿的喉头隐隐还残留着被怡贵人扼过的痛,然而此刻,却被更深更重的感动填满了。是,这几日来的风波迭起,让她身心俱疲,无力抵抗,可是还有海兰。幸好,还有海兰,容得她在凄苦的宫中有人相依为命,彼此依靠。

怡贵人的死是在三日之后,因为积郁过度,加上腹中孩子的残体没有完全清除,过量催产残余的红花牛膝汤让她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撒手而去。

据说,她死的时候,眼睛都没有闭上,只以布满血丝的双眼,无语望向苍天。

她的死,让原本稍稍平静的后宫再度沸腾起来。

消息传到养心殿的时候,皇帝正在批阅奏折。阿箬换了御前宫女的服饰,虽然不比在延禧宫时华贵,却别有一种在御前伺候的气韵隐隐透出。

阿箬见皇帝只是奋笔疾书,便捧了一小碟点心和茶水进来,不动声色地向李玉努了努嘴。李玉知道她在御前伺候之后颇得皇帝另眼相看,也不知如懿情形到底如何,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便退到了殿外。

阿箬小心翼翼将茶点放在皇帝跟前,便悄无声息地替皇帝研起墨来,她的手势极轻,手腕运力,墨汁磨得浓淡恰到好处,一星也未溅出来。皇帝蘸了蘸墨笑道:“难怪古人说要让闺秀少女来磨墨,红袖添香自然是一种乐趣,但也唯有你们才能用力适度,磨出不涩不枯带光泽的墨汁来。”

阿箬盈盈一笑:“皇上夸奖了。奴婢不过是为娴妃娘娘……不,是为娴贵人磨墨久了,熟能生巧而已。”她自悔失言,有些畏惧地看着皇帝:“奴婢失言了。”

皇帝只是一笑:“是么?朕喜欢听你说话,更喜欢你的熟能生巧。”

阿箬羞涩一笑:“奴婢笨笨的,怕说错了话惹皇上不高兴。”

皇帝的眼角带了轻俏的笑意,是薄薄的桃花色,如同窗外的春色一般明媚:“怎么会?你说什么,朕都喜欢。”

阿箬脸上浮起红云,还是忍不住道:“皇上这么说,可是因为爱屋及乌?”

皇帝微微一怔:“什么爱屋及乌?”

阿箬绞着手指,低低道:“皇上爱惜娴贵人,不舍得重责。因为爱惜娴贵人,所以连昔日在她身边伺候的小乌鸦,也就是奴婢,也连着得了些怜惜。”

皇帝的笑意微微淡下去:“当日你仗义执言之后,宫里还会有人把你当做是娴贵人身边的小乌鸦么?你就是你,乌拉那拉氏就是乌拉那拉氏,彼此早不相干了。”

阿箬低首道:“是。那皇上不觉得奴婢是背主弃信之人么?”

皇帝眼底有深邃的墨色,几乎能望到人的心底去:“只要你是仗义执言,不违背本心,没有人会觉得你背主弃信。”

阿箬暗暗地松一口气,朝皇帝露出一个极明丽的笑容。她正盈盈望着皇帝,李玉进来道:“皇上。”

皇帝从他的面上探寻到一丝惊慌的意味,沉声道:“什么事?”

李玉战战兢兢道:“景阳宫来报,怡贵人产后失调,死胎余毒未清,方才已经殁了。”

皇帝的神色变了又变,末了眼角沁出一点泪意,叹息道:“真是可惜了。去告诉皇后,怡贵人追封为怡嫔,一切丧仪按嫔位安置,让皇后好好操办。”

李玉答应着去了,阿箬忙递了茶到皇帝手中道:“怡嫔娘娘真是可怜,孩子没了之后情绪还那么激动,想跑去杀了娴贵人,结果累了自己红颜早逝,真当是可怜。”

皇帝淡淡道:“乌拉那拉氏是咎由自取,还累得海贵人也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