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妃(第2/7页)

她轻轻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样东西,方方正正,触手细腻,不用去看,也可以感觉到上面天然生成的美丽花纹。

这世间天生美丽的东西,多半有毒。

如今她可算明白了。

风行水上,将衣袖吹得鼓荡,风里有什么声音在瑟瑟低吟,却不知道是那永在路中的雪绒漫天的芦苇荡在吟唱,还是夜色下安澜峪的海,潮起潮落生灭不休。

谁在听芦苇唱歌,谁在听海潮赋诗,谁在听此刻,夜风鼓荡下的昌水河。

“噗通。”

很久很久之后,水面上一声轻响,随即归于寂灭。

草原的夜,深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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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不趁夜过河?”回到宿营地,赫连铮皱着眉头问她。

“你知道为什么不能。”凤知微在他身侧坐下,“对岸虽然现在不是金鹏部地盘,但是十二部现在内部纷乱,谁知道对岸的貔貅部不会有异心?趁夜过河,太危险。”

她端起一杯羊奶,还没端近,就皱起了眉。

“不想喝就不要勉强自己。”赫连铮按住她的手。

凤知微不动,眼光下垂,在那按住自己手腕上略一停,赫连铮立即讪讪收回了手。

转开目光,凤知微若无其事的笑笑,道:“世上事,不能总因为自己不喜欢便不去做。”

她仰头,将羊奶一口饮尽,接过赫连铮递来的帕子拭拭唇,对他坦然一笑。

赫连铮不说话——他知道此刻如果和她说话,她一定憋不住会将刚喝的羊奶吐出来,然后等会她还会继续喝,何苦要折腾她。

他转开目光,不想让自己眼底的心疼被她看见。

知微变了。

变的不是平日的性格,她依旧温和婉转,依旧笑意盈盈,然而只有时时相伴于她身侧的人们才知道,她温和婉转的笑意背后,是永冻的寂寥荒凉。

如果说以前,她温柔表相下的冷与辣,还有着灼热的人间气象,此刻的温柔背后,就只剩下了一望无涯的空寂。

她自悔着自己的不够聪慧不够狠,所以再不允许自己放纵和迁就。

包括……感情。

陛下下旨赐婚的那日,他于失去父王的悲愤疼痛中找到了一丝惊喜,然而当他抬头看见她淡定无波的眼眸,心便重重的沉了下去。

那是将一颗心束之高阁的,凤知微。

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离他更近,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离他更远。

这茫茫阔大草原,不及她的心更空。

“早点休息吧,明日便要进入呼卓十二部地盘,以后的日子,有得累。”赫连铮接过她的杯子。

“也许……从现在开始,就得累了。”凤知微皱着眉,忍着那泛上的恶心。

微微叹息一声,赫连铮站了起来,决定从明天开始,不允许任何羊奶出现在她帐中,看她还怎么喝去。

他迈步出帐去,快捷的脚步带起一阵夜的凉风,凤知微望着他的背影,想着那带点无赖之气的跋扈男子,这段日子也比以前沉默了很多,是为父王暴死家族前途未卜而沉重吗?

每个人都被世事逼着无可奈何的改变,那些旧日轻盈,如花离落枝头。

门帘一掀,顾南衣两肩担金猴一怀抱婴儿的进来,他永远都是这么的固执坚持——养孩子养猴子也不例外。

凤知微很奇怪在她无心顾及他的时候,孩子怎么没给他养死,还白白胖胖,就爱他的怀抱,别人都不太亲近。

也是,孩子总是亲近和自己朝夕相处,连睡觉都在一起的人,不管那是奶妈,还是奶爸。

“该起个名字了。”她接过孩子,两只笔猴跳到她手指上,一根根的啃她手指。

当初那锁片上有孩子生辰,如今也快一岁了,该有个正式名字。

“知道。”顾南衣说。

“嗯,那你说起什么名字?”凤知微以为他在说,他知道该给这孩子起名字了。

“知道。”

“啊?”凤知微一愣。

“知道。”顾南衣指指孩子。

凤知微终于明白他是说,他起的名字,就是“知道。”

凤知微哭笑不得,顾南衣一本正经的抱过孩子,道:“顾知道。”

“……”

“我说,不能用这样的名字。”凤知微半晌叹口气,耐心的和顾少爷解释,“人家是女孩子,用这样的名字,长大后会恨你的。”

面纱后顾少爷用一双比草原星光更亮的眼睛,不解的看着她,半晌道:“为什么?”

顾少爷很少开口问为什么,所以逢着这样的机会,凤知微一定不会放过,“女孩子的名字要优雅美丽,不然会被人笑话。”

“可我觉得,知道最好。”顾少爷慢吞吞的答。

凤知微默然,知道自从自己那次南海重病,顾南衣就留下了一个死结,他觉得一切问题出在自己不知道,所以他心心念念于“知道”,连这倒霉孩子都被迫要叫“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