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6页)

但本质上却有种奇怪的雷同。

他磨着镜片,姿态是那样轻柔。对了,柏人在保养他的枪时,也流露那种几乎可以说是柔情的姿态。

「吃太少了,嗯?」他一面磨着镜片,一面观察我的神色,「我开给妳的铁剂吃了吗?等等我拿一些给妳,最近还会头晕?妳还是有些贫血…」

「…圣叔叔,」我决定还是问一下,「我真的没有变成吸血族吗?」

他凝视着我,「的确没有。因为妳打过疫苗…」

我大大的鬆口气。「还好…不然圣叔叔会讨厌我吧?」

他张大眼睛,愕然的看着我。「…为什么?妳怎么知道…」他的脸孔越来越苍白。

我又在无意间,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吗?我不想触怒他,毕竟他一直待我和善,我几乎会误解成疼爱了。

踌躇了一会儿,我低低的说,「圣叔叔,你是基督徒还是天主教徒呢?」

我以为他望着我,结果我发现他的目光穿透了一切,停在很遥远的虚空。

我失言了。心裡真是懊悔不已。灾变之后,所有的宗教都失去了重量。封天绝地,神明抛弃了人间,仓皇失措的信徒,也纷纷抛弃了神明。大部分的人都是无神论,信仰成了一件可笑而落伍的事情,甚至成了骂人的话。

怎么这样不用脑筋的问这种问题?在这种难堪的沉默中,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好一会儿,圣叔叔恢复常态,继续磨着镜片。「都不是。但我的确有信仰。」

「…嗯。」我不敢多说什么,怕又惹祸。

「妳怎么知道的呢?」他澹澹的,但我察觉到那一丝压抑的警惕,「柏人告诉妳?」

「…不是。」那隻会走路的冷冻库怎么会告诉我?「圣叔叔…我被『转化』,几乎醒不过来的时候…我想到你说的话,才醒过来。」

深深吸了口气,直视他严厉的眼睛,「圣光与你同在。」

「…是吗?」他继续打磨镜片,手指有着轻微到几乎像是错觉的颤抖,「是的。

原来光还在的。」

他的微笑渐渐的深了,却落下几滴眼泪。

我完全被吓到了。我一直觉得男人哭是件很娘的事情,我老爸一直是个刚正严肃的人,一辈子没掉过一滴眼泪。学校的男同学如果哭哭啼啼,我会很尴尬,因为我都很少哭了。

但圣叔叔的眼泪…怎么说?我觉得那是真正男子汉的眼泪。好吧,这样说很俗气,但我找不到更好的名词。

只是我不知道眼睛该放在哪儿好,只好颤颤的掏出我的手帕给他,将眼睛转开。

过了一会儿,听到他深呼吸的声音,我才偷偷看他,他恢复常态,专注的打磨镜片。我才刚鬆口气,打算装作毫不知情,他却说,「手帕等我洗好还妳吧。」

「…嗯。」我比他还尴尬多了。

他弄好了眼镜,让我试戴,调整一下。「两天后回来看看,有什么不舒服要告诉我,嗯?」

「好。」我点头,匆忙把眼镜戴上。真是令人心安的平静景象。

他像是研究似的看了我一会儿,「妳想过圣光是什么吗?」

「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我小心翼翼的问,「但是坦白说,我没仔细去想过…或许是圣叔叔身上的强光?」

他笑了。滚着桌子上的一根笔。「来吧,我带妳去一个地方。」

他打开一个门,居然是向下的楼梯。不会吧?这个大地下室还通更下面的地下室?「…这是蚂蚁王国吗?」

「是有点像。每个工作是都有属于自己的地下一层或二层。」他打开电灯,「来吧,这是我的…『祈祷室』。」

他打开地下二楼的一个房间,是个纯白的房间,镶着彩色拼花玻璃,一束光打在地毯上,迎面是条破旧的十字架项鍊。

白牆上什么都没有,而是一条很小的项鍊。

我抬头望着光。突然领悟到是自然光。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在管道反覆折射,将外面的光源引进,而不是使用太阳能储电的灯泡。

沐浴在光中,对着十字架祈祷吗?

「…我这一生,很像是个笑话。」圣叔叔缓缓的开口,「一切都是种悲剧的误解。所以我曾经很仰赖圣光,也曾经背弃过圣光。」

他缓缓的在小地毯跪下,仰望着十字架项鍊,然后轻轻的吻他带在身边的一把小短剑。

「一直到柏人来到这裡,告诉我,我的光亮到很难逼视。我才知道,我背弃圣光,但圣光从未背弃我。」

圣出生于灾变前。灾变时,他才六岁。被埋在瓦砾堆中长达二十几天。被挖出来的时候,他带着项鍊,一隻手紧握着一捲纸,另一手紧紧握着另一只手--或说,断臂。

「爸爸在这裡呀。」他指着瓦砾堆中的断臂,「爸爸,看到光了。爸爸,你不是说看到光就可以得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