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蒙特鸠凶宅(第6/6页)

这个人和罗莎差不多年纪,十八或者十九岁,个子很高——这一点很不寻常,因为罗莎自己身材高挑,不论是在故乡伦敦还是巴黎,她遇到的大部分男性都和自己差不多个头。但面前这位青年贵族站在辉煌的大厅中间,却犹如鹤立鸡群一般——当然,这也拜托他自身天生的优雅气质所赐。对方是一位彻头彻尾的绅士,而且——尽管罗莎不想承认,但是青年的确英俊异常。

他很瘦,脸上棱角分明,不像周围大部分人那种总是涂满了香粉的软绵绵的脸——包括皮埃尔在内,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团团涨了水的棉花,令人倒足胃口。而这位青年的脸上并没有扑粉,头上戴了一顶浅亚麻色的假发,服帖而又齐整,罗莎肯定它是用真头发做的,价值不菲;而青年的衣饰也同样质料精细、华丽非凡。总而言之,在周遭一派奢靡混沌之中,对面的年轻人似乎带着某种完美的秩序,他突然出现在罗莎面前,整个人看上去精致而又高贵。

青年端过一杯金黄色的气泡酒递给罗莎,但是罗莎没有接。

“谢谢。”她再次简单地开口,“我不渴。”

罗莎深深地吸了口气,其实她觉得自己这样拒绝对方不但没有礼貌,而且很不“正常”——巴黎毕竟是个香艳迷离的浪漫之都,而此刻他们还是在一个如此私密的聚会上——天亮之后,保证没有任何人会再对这场奇异的邂逅提起半个字。

巴黎的夜已经很深了,浓烈的酒精促使突如其来的情欲在空气里膨胀,不同的体味混杂着脂粉的香气,像小爪子一样不停地在每一个毛孔之间抓挠,但是罗莎完全不为所动。十字弓冰冷的金属透过薄薄的长袜磨蹭着她的腿,她没有闲心和对方周旋。

“对不起,失陪了。”罗莎转身走开,身后叫费森的年轻人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的神色。

罗莎也很失望。因为那位“于特先生”今晚并没有出现。

不过她总算也没有白跑一趟。罗莎很快就发现,原来这里的每个人都认识于特。作为这个圈子里最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之一),罗莎很容易就打听到了他的住址。那两个搂着姑娘的年轻贵族明显把罗莎当作了一个被抛弃的可怜女人,要去找那个大情圣理论。他们对此幸灾乐祸。

“于特那小子可不一定在家。”他们对罗莎说,“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在一个妓女的床上找到他。”两个家伙喝得烂醉,衣襟半敞,仪态全失,在罗莎身后放肆地大笑。

但是罗莎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她没有向任何一个人告辞,连沙龙女主人——美丽而才华横溢的布兰黛斯伯爵夫人的面都还没有见到,就头也不回地奔出了伯爵夫人的花园——几乎像是逃避着身后什么可怕的怪兽一样。

于特先生住在巴黎市中心,勒梅尔大道72号。人生地不熟的罗莎走错了路,不幸就像刚刚那两个无礼的年轻人所预言的那样,她不得不经过了一大片灯红酒绿的妓院聚集区才最终找到那里。

这是一排还算气派的老房子,建筑是上个世纪的风格,巍峨悦目,排场很大。只是整幢别墅完全没有守门人,似乎也没什么仆人在照看院子,荒废的花园像乱坟岗一样杂草丛生。

房子里面所有的窗口都熄着灯。

这不由得让罗莎想起了那座发生灭门惨案的蒙特鸠庄园。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紧紧按住了十字弓,正要伸手推开大门,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

就仿佛什么击中了她,罗莎瞬时全身僵硬。她转过头,死死盯着大门旁边的石墙。

就在那个硕大的门牌号码“72”的下面,镌刻着此间主人的名字:

于特·德·库普

HUIT DE COUPE

“库普”是古老的盎格鲁-撒克逊姓氏,表示一块封闭的土地或者山谷。但在法语中却是“杯子”的意思。历史悠久的马赛塔罗用“库普”这个词表示“圣杯”。而“于特”的本意则是数字“八”——罗莎本以为他是家中排行第八,父母偷懒才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罗莎一把抓起自己的十字弓。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刚刚与巴黎灭门血案的主角——玛格丽特·蒙特鸠小姐订了婚的于特·德·库普先生,竟然就是自己正在寻找的【圣杯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