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护所(第3/7页)

然后她说:“在这里绝不要提这件事。”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感到应该再多说一些。

“你姨父对那种音乐没兴趣,你知道。交响乐。”

然后又多说了一些。

她说那个姐姐比贾斯珀姨父大几岁,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有几个亲戚认为这个小姑娘应该被带走,给她更好的机会,因为她那么有音乐天赋。于是她以不同的方式被抚养长大,姐弟之间没有任何共同之处,这就是她——道恩姨妈——所了解的全部。另外就是姨父不会喜欢她告诉我这些,虽然她说得很少。

“他不喜欢那种音乐?”我说,“那他喜欢什么样的音乐呢?”

“某种更加老派的音乐,可以说。但肯定不是古典音乐。”

“披头士?”

“哦天哪。”

“不会是劳伦斯·威尔克吧?”

“我们讨论这个问题不合适,是不是?我不该开始这个话题的。”

我没有理会她。

“那你喜欢什么呢?”

“我几乎什么都喜欢。”

“总有什么是最喜欢的吧?”

除了给我一个甜美的笑,她什么都不愿意再说了。这是那种紧张的笑容,和她问贾斯珀姨父觉得晚饭怎么样时的笑容相似,但更加不安。他几乎总是说好,但也指出不足之处。不错,但有点太辣或有点太淡。也许有点煮过头了或者可能还欠点火候。有一次,他说:“我不喜欢。”并且拒绝详细说明,于是她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绷的嘴唇和英勇的自我控制。

那顿晚饭是什么?我想说是咖喱,但也许那是因为我爸爸不喜欢咖喱,虽然他并不会为此抱怨。姨父站起来,给自己做了一个花生酱三明治,他对做三明治的过程的着意强调,等于是在大加抱怨。无论道恩姨妈端上的是什么菜,都不可能是为了故意激怒他。也许只是杂志里的某道看上去不错的不太常见的菜。而且,我记得,他把菜都吃完了之后才做出裁定。因此他并非受到饥饿的驱使,而是感到有必要做出纯粹而强有力的反对声明。

现在我想,也许那天医院里出了什么事,一个本来不该死的病人死了——也许问题完全与饭菜无关。但我不认为道恩姨妈会这么想。或者,即使她是这么想的,她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怀疑。她痛悔不已。

那时,道恩姨妈还有一个问题,一个直到后来我才明白的问题。她的问题是住在隔壁的那对夫妇。他们差不多和我同时搬来。他是县里的学校督导,她是音乐老师。他们和道恩姨妈的年纪相仿,比贾斯珀姨父年轻。他们也没有孩子,因此有时间社交。他们刚进入一个新的社区,在这里处处都有看上去光明轻松的前景。他们就是以这样的心情邀请道恩姨妈和贾斯珀姨父去家里喝茶的。姨妈和姨父的社交生活非常少,镇上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因而姨妈连拒绝的经验都没有。于是他们只好去邻居家拜访,边喝茶边聊天,我能想象贾斯珀姨父表现得很起劲儿,但并没有原谅姨妈接受了邀请这个莽撞的错误。

现在她左右为难。她明白,如果有人邀请你去他们家里,而你也去了,那么你应该回请他们。他们请你喝茶,你就请他们喝茶;他们请你喝咖啡,你就请他们喝咖啡。没有必要请吃饭。但即使面对这么简单的需求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姨父不是不喜欢这对邻居,他只是不喜欢有人来他家,无论如何都不喜欢。

后来,因为我带来的消息,她有了一个可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多伦多的三重奏演出组合——当然包括莫娜——只在市政厅演出一个晚上。恰巧那天晚上贾斯珀姨父必须出门,而且要很晚才能回家。当晚将举办县医生年度大会和晚餐活动。不是晚宴,因为太太们没有受到邀请。

邻居打算去听音乐会。他们肯定得去,考虑到她的职业。但他们答应音乐会一结束就来顺便拜访,喝咖啡,吃点心。并且——在这一点上姨妈过于雄心勃勃了——和三重奏组的成员见面,他们也会顺道来家里小坐。

我不知道姨妈对邻居透露了多少关于他们和莫娜·卡斯尔的关系。如果她有理智,一定什么都没说。而大多数时候她都非常有理智。我肯定她向他们解释了那天晚上医生不在家,但她不至于告诉了他们那天的聚会是个秘密,不能让他知道。伯妮斯晚饭时回自己家,一定觉察到了准备聚会的迹象,有没有对她保守秘密呢?我不知道。最重要的是,我不清楚道恩姨妈是怎么让演出者收到邀请的。她一直都和莫娜有联系吗?我不应该这么认为。她肯定没有能力长期欺瞒姨父。

我猜想她只是头脑发昏,写了一张便条,送到三重奏组下榻的旅馆。她不会有他们在多伦多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