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他没有见过莫迟,但说不定见过乌石兰。”

过所造册上记载,候古两年前最后一次返回乌今,其实没有在乌今国内停留太久,而是在离开大承国境后,迅速由乌今取道焉弥。

他不在大承的十个月里,有将近八个月的时间都停留在焉弥,算上来回路程所需的时间,候古当年宣称返回乌今是假,进入焉弥也许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焉弥国内也盛产玉石,候古作为商人前去采买,本来也是寻常之举,但这件事怪就怪在他进入焉弥的时间。

杜昙昼看着纸上所写的日期,拧眉道:“永章二十一年?那时舒白珩叛逃至焉弥还不满一年,大承和焉弥关系急剧恶化,焉弥人怎么会允许候古这个常年在中原做生意的商人进入国内?”

莫迟往下看了几行,说:“候古不是一个人去的,他还带了一个舌人,上面说此人善三国语言,以替缙京城各大胡商翻译为生。”

杜昙昼算了算日子,问莫迟:“那个时候你应该也在焉弥吧?你见过候古么?”

莫迟失笑:“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焉弥那么大,冥冥之中倒让我和候古遇见?就算他当时真的去了焉弥王都,也不见得会遇到我。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候古真的有机会和焉弥王室打交道,我又不会说乌今语,焉弥人不会派我去接待他的。”

“也是,是我想多了。”

杜昙昼重新将视线集中在候古的簿册上,他看到那舌人的名字,总觉得十分眼熟。

少顷后,他才忽然记起:“我想起来了,我曾与此人打过照面!去年一次宴席上,他曾作为鸿胪寺的官员出席,他现在已经不再是普通的舌人了,而是鸿胪寺内专司翻译的象胥官!如果我没记错,那这个人此时就在鸿胪寺的官署内!”

一炷香的时间后,鸿胪寺偏厅茶室内,象胥官终于姗姗来迟。

“下官拜见侍郎大人。”他虚虚地一拱手,礼行得十分敷衍:“不知大人百忙之中非要见下官一面,所为何事?”

杜昙昼直截了当,开口就问:“两年前,你曾随一名叫候古的乌今商人去过焉弥,本官问你,你们当时去焉弥究竟做了什么?”

象胥官一愣,故意做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样:“大人所言,本官好像不太……”

“不太记得了?”

“是、是。”

杜昙昼也不拆穿,背对着他站在窗前,只让他看到自己半明半暗的侧脸,许久都不说话。

沉默多时后,才幽幽地叹一口气,却还是不转身,也不言语,抬起手,用力捏了捏紧皱的眉头。

象胥官却比他想的还要沉得住气,杜昙昼不开口,他也不抬头,就是微弓着背,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既不催促,也不询问,耐心地等待着杜昙昼下一步的指示。

杜昙昼余光瞥他一眼,突然动作夸张地摆了摆手:“罢了,你且先下去吧,这些天除了官署就不要去别的地方了,回到家以后,记得紧闭门窗,不要让陌生人进门。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在枕头底下压一把匕首,以备不时之需。”

杜昙昼说得忧心忡忡,看向象胥官的眼神,也仿佛在看一个马上就要遭遇灭顶之灾的倒霉蛋,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象胥官早就听说过这位临台侍郎的断案之能,杜昙昼的一番话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心里隐隐觉得这是对方的审问技巧,于是行了个礼,说了句“下官告退”,转头就往外走。

杜昙昼一直暗中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见象胥官不为所动,原本正打算改换讯问方法,忽然间注意到象胥官的腰带上挂着一个荷包。

那荷包一看就是寻常人家的女子绣出来的,针脚算不上细密,绣工也称不上精良,只是那幅鸳鸯绣面尚能称之为活灵活现。

杜昙昼心生一计,当象胥官一脚已经迈过门槛时,他站在他身后,冲着他的背影略带感伤地说:“还有你家中的妻子儿女,也记得要安排好,这两日最好让你夫人带着孩子躲到娘家去,万一……也不至于牵连了你的家人。”

杜昙昼此举完全是在赌,他也不确定象胥官的荷包是不是妻子所赠,说不定此人根本没有成亲,这荷包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女子随手所送。

但杜昙昼总觉得,能把绣工如此普通的荷包随身携带,不管对方身份如何,对象胥官而言,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人。

一切果然如杜昙昼所料,当听到“不要牵连家人”此言,象胥官的脚步立马停住了。

他保持着一条腿迈过门槛的姿势,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即收回脚,转身面对杜昙昼,拱起了手:“请恕下官愚钝,大人所言,下官着实无法领会其意,还请大人明示。”

象胥官上了勾,杜昙昼却不愿意钓这条鱼了,他故意板起脸,语带不满道:“此事涉及京中大案,不是你一个小小的象胥官能够过问的,你只需记得本官的叮嘱,近日谨慎行事便可,不准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