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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罗柏夫人走进来,镇定自若地和牧师打了招呼,然后便离开去准备晚饭了。她在小菜里多加了些豌豆罐头,还在炖大黄上添了个油酥面团。

那对不知道疯到哪里去的人已经迟到二十分钟了,贾罗柏夫人决定不等他们一起吃晚饭了。沃尔特这时改变了态度,他当莉兹已经死了。她晚饭从来没有迟到过。她应该已经死了,尸体不知道躺在哪个水沟里,没准还被压在车下面了。塞尔是美国人,众所周知,美国人开车鲁莽。英国的小路如此错综复杂,他们根本没有耐心。他们说不定拐弯的时候撞到什么东西上了。

他心神不宁地搅动着碗里的汤,听牧师在那边讲着鬼神学的事。他偶尔听那么一两句,牧师三句话不离本行。不过好在不再提蚯蚓了。

正当沃尔特的心情灰暗,萎缩得像风干很久的蘑菇时,塞尔和莉兹欢快的声音开始回荡在大厅里。他们气喘吁吁地走进来,看上去兴高采烈的。他们匆匆为自己的迟到道了歉。看到家人给自己留了饭,还不忘恭维了一番。莉兹把塞尔介绍给牧师,却根本没想着要和沃尔特说点儿什么,就狼吞虎咽地喝起汤来,像个饿极了的难民一样。他们每个地方都转到了,他们说。一开始,他们参观了特威尔修道院和邻近的几个村子。然后他们碰到了皮特·马西,和他一起去看了他养的马,之后顺道带他去了克罗姆。在克罗姆,他们去“星星和吊带袜”喝了茶便动身回家。在路上,他们看到一家电影院要上映《火车大劫案》。当然,没人对《火车大劫案》有免疫力。他们耐着性子看了好几场现代展览才看上《火车大劫案》,所以迟到了。不过他们的等待还是值得的。吃鱼的时候,他们几乎都在说《火车大劫案》。

“广播宣传怎么样,沃尔特?”莉兹伸手拿面包的时候问。

她都没有说一句“错过了你的广播,我真是太遗憾了,沃尔特”,这简直糟糕透了。更严重的是,她还在往盘子里放面包,根本没有腾出些精力专心致志地关心他的广播。这让沃尔特忍无可忍。

“牧师会告诉你们的。”沃尔特说,“他听了。”

牧师激情澎湃地给他们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但是沃尔特注意到,莉兹和莱斯利·塞尔根本没在听。牧师滔滔不绝说话的时候,一次莉兹给塞尔递东西,她看到塞尔瞥了她一眼,立刻给了他一个亲切的微笑。他们俩很喜欢自己,很喜欢彼此,很喜欢他们共同度过的一天。

“罗斯觉得我们的书怎么样?”牧师终于没力气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塞尔问。

“他很喜欢我们的主意。”沃尔特边说边怒不可遏地想,当初真是不该和塞尔合作。

“您听说过他们的计划吗,牧师?”贾罗柏夫人问道,“他们打算写本有关拉什莫尔河的书。从源头到大海。沃尔特负责文字,塞尔先生负责插图。”

牧师很赞赏他们的主意,觉得这是个经典的话题。你们打算步行还是骑驴过去,他问。

“步行到奥特利或者那儿附近。”沃尔特说,“从那儿开始走水路。”

“走水路?但是拉什莫尔河上游到处是暗礁。”牧师说。

他们告诉他独木舟的计划。牧师觉得在拉什莫尔这样的河面上划独木舟不错,不过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可以搞到一条。

“我今天和科马克·罗斯谈了这个问题。”沃尔特说,“他建议我们去基尔纳看看,就是米尔港的小船制造厂,那里可能会有几条。他们给世界各地的人造船。曼塞尔上次往奥里诺科河北面划行,带的折叠式木筏船帐就是乔·基尔纳设计的。那之后基尔纳还说,要是早知道曼塞尔会带着,他就把它设计成滑翔机了。我正想说,我和塞尔明天应该去米尔港看看,见见基尔纳,如果他没有其他安排的话。”

“没问题。”塞尔说,“没问题。”

接着,牧师问塞尔会不会钓鱼。塞尔不会,不过牧师会。除了鬼神学的事,牧师最喜欢研究假蝇。所以在晚餐剩下的时间里,他们都在听牧师谈论假蝇。他们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就像对水泥搅拌、嚼口香糖、把袜子后跟翻出来和纯学术话题一样不感兴趣。他们各自边听边想心事。

沃尔特打算把装巧克力的白色纸袋留在大厅桌子上,等着莉兹主动问起它。他进屋吃晚饭之前就已经把它放在那里了。等莉兹问他,他就漫不经心地告诉她那是什么。他想,她一定会非常内疚,他一直想着她,而她却完全把他抛在了脑后。

走出餐厅的时候,他特意扫了眼,看看那个小袋子是不是还在那里。它当然在了。不过莉兹去餐厅之前,也把什么东西放到了桌子上。一个从克罗姆最贵的甜品商那里买来的大大的单色糖果盒子,至少有四英镑重。奶油色的盒子表面,用暗金色的颜料手写了“油封”几个字。盒子上扎了一条几码长的宽丝带,还打了个奢华至极的蝴蝶结。在沃尔特看来,“油封”写得格外做作了,丝带用得也过于奢靡,毫无品位可言。一看就是美国人,喜欢买大个儿显眼的东西。他一看到它就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