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3页)

我本想着自己终于开始习惯这里的生活了,没想到醒来之后,发现岛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寂静的夜晚,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一件大事。

优午被杀了。

再没有比早晨被人叫醒更让人生气的事了。那天早上,我因为有人粗暴地敲着大门而醒来,首先生出的是一股冲向头顶的愤怒。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深蓝色的窗帘缝隙间钻进亮白色的阳光,照在被子上。

我打开门锁,日比野冲了进来。他累得直喘气。虽然这里并不算我的房间,但我仍对他毫不顾忌地直接进来感到厌恶。

“伊藤。”日比野在玄关处探着身子,呻吟道,“优午被杀了。”我的睡意一下子烟消云散,急忙穿上放在床边的鞋。

出了门,日比野拼命地奔跑,我在后面追着。

田野中围着半圈人,有二三十个吧。大家半张着嘴或一脸忧郁,呆呆地站着。

白费了这明媚的晨光。

我发现了几个见过的人。邮递员草薙带着妻子百合站在那里。

日比野像是认为我们有特权一样,拨开人群向前走。他这么厚脸皮却也并没有让人生气。不是所有人都在田地里,也有不少人站在田间小路上远眺这边。岛民们垂头丧气地站着,我感受到了他们所散发出的沉重气息。可以说,他们失去了指引未来人生的指针,状况可能与在森林中丢失了指南针一样。

日比野所言不假,优午倒在地上。我不知道说“倒在地上”是不是合适,总之在我看来,优午倒在了地上。

景象凄惨。与其说是优午,倒不如说那是优午的一部分。稻草人的腿,还是该说脊椎呢?那根粗壮光滑的木头被从地里拔起,扔到了一边。木头原本似乎埋得很深,拔出后能看到颇长的一段痕迹。

手的部分被残忍地扔到了远处,固定的绳子也被肆意剪断。不,比肆意更放肆,可谓剪得乱七八糟。已将木头紧紧绑了上百年的绳子全被割成了碎片。

优午的T恤被揉成一团埋在土中,像一块抹布。

我走近木头倒着的地方蹲下。没有人对我表达不满,也没有人阻止我。日比野蹲在一旁,恍惚地说:“优午碎了。”

我们从木头的头部望向脚部。包着头的布就掉在附近,但是四处都没有看到原本应该包在里面的球状物。

我看着木头,它本来是能预测未来的稻草人。我发现了奇怪的疤痕,在连接优午头部的地方有无数细长的小孔,非常细密地布满木头表面。一眼看上去像是自然形成的痕迹,但稍微细看便能看出,排列得如此整齐肯定是人为的。

我贴近了看,并摸了摸表面,发现那些痕迹实际上是小小的瓣膜。我翻过瓣膜,木头里面是空的。就像换气口啊,每个气孔上都附着瓣膜。

这些小洞是如何制作出来的啊?木头颇粗,是用锥子,耗费大量精力凿出来的吧。也可能是用刀子不停地刻。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无比费事的工作。

“这些小洞是什么?”我问日比野,但他没有回答。

我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木头表面的痕迹,发现那些瓣膜会随风微微颤动。

我眯起眼睛想,这可能就是嘴吧。与笛子的原理相同。风穿过洞,瓣膜振动发出声音。晃动非常轻微,但一晃动便有声音,灵活使用这些声音的话便可以说话了,是这样的原理吧?我想着想着,惊呆了。骗人的吧。

我又看了看连接头部部分的横切面,年轮的形状也很奇妙。

不,与其说是年轮,倒更像是沟槽,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的沟槽。是年轮变成这样了吗,还是别的什么?我将食指伸进沟槽中摸了摸,有不少细小的纹路,摸上去颇为粗糙,像是晒干了的柚子皮切口。

沟槽中有土,还有小小的果实和几片稻壳。土一点一点地从沟槽中溢了出来。

然后有小虫接连不断地从年轮处涌出,我“啊”地叫了一声,把手指收了回来。像是瓢虫的虫子,约二十只,沿着沟槽的内壁爬下来,探出头。我本以为里面只有植物的果实,没想到还有虫子。

日比野也注意到了小虫子,他不快地说:“这虫子是怎么回事啊。”然后将虫子拂走。有的虫子重新钻入沟槽,有的飞走了。

我感叹道:“这就是头部啊。”

“什么?”

“像人的头部。大脑皮层有褶皱,沟槽就像褶皱一样。”

“这就是大脑的褶皱?”日比野冷笑道。

“这些沟槽非常复杂。我原本以为是年轮,但似乎不是,它遍布整个木头,就像遍布全身的神经。”

“神经里面住着虫子?这你怎么解释?”

“人类的大脑里有神经电流和脑内物质等在运作,我认为它们相当于这类物质。也许小虫子就是起这样的作用的。”说着说着,我也觉得自己是在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