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神的巡礼(第2/8页)

“还有别的问题?”

“你也看到了啊。跟我说什么,反正肯定得改建,光弄个便利店太浪费了,既然在大学附近,建个单身公寓不挺好吗?”

“令郎说的?”

“我觉得多半是儿媳妇出的主意吧。什么这么好的地段,客源绝对不成问题,可以靠房租过得舒舒服服,诸如此类的好听话说了一堆。可是我并不想做这种事。公寓什么的,干吗呀?说到底,那么多的钱从哪来呢。我就这么说了,可是儿子他们不死心,说什么用山里的土地做担保,银行肯定愿意借钱。我想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啊,就假装被他们说动的样子。反正最要紧的资金筹不到的话,他们也该死心了吧,我是这么想的。可是没想到,银行居然给借钱了。”

“还是因为选址和条件都很优秀,所以银行方面判断盈亏核算的前景比较好吧。”

“是吧。不然的话,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银行才没理由融资给我。总之,既然事已至此,那就没办法了。我也下定决心,同意建造公寓。养老积蓄什么的全都拿了出来。唔,也是因为我想着,只要最后能和小儿子夫妻俩住在一起,怎么样的形式都好。所以为了这一点,就只有一楼的这部分特意造得很大,就是为了能住下两代人。”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上次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就算管理员的房间规格不同,但以一人独居的情况来说也实在是太宽敞了。原来是有着这样的内情。

“可是,等到新的店面和公寓一造好,小儿子他们就不跟我住了。去别处安了家,每天到隔壁店里来上班。明明自己的父亲就住在这里啊,实在太无情了。可是当时的情况已经变成了如果我坚持住在一起,他们就不再继承店面了,所以我也没办法啦。到头来,公寓的管理也全是我一个人在做,真是丢脸啊。叹口气的功夫,五年唰的一下就过去了。由于这些原因,现在就连想看一眼小孙子都没那么容易了。真是悔不该把资金弄到手啊,反而加深了家人之间的鸿沟。”

这里也有一位,我如是想到。

一位主观上觉得自己满怀爱意,其实(尽管是不自觉地)就想把小孩置于自以为是的控制之下的父亲。

当然,我绝不是说种田老人是坏人。相反,他是个非常好的人。而在他自己的立场上,所有的选择都是为了孩子好。

可是,这就是所有一切的元凶。就因为是好人,这才具有了悲剧性。

种田老人期待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家业,这毫无疑问是出于他本人的意愿和希望,然而从中呈现的,却是一种名为“都是为了孩子”的自我欺骗。继承家业说到底也是为了儿女自身的未来与幸福,潜藏在水面以下的,就是这样一种强加于人的价值观。

当然,那并不是“恶”——不该是“恶”。为人父母者,希望儿女生活得比自己更幸福,这样的心情,怎么可能会成为“恶”呢?

然而那是可能的——可能会成为“恶”。就算呈现为父母之爱,但只要从结果来看,其间起作用的是独裁控制,那么站在儿女的立场来说,就只能是束缚——是毫无疑问的,阻止儿女自立的“恶”。儿女为了守护自我,就只有反抗父母一途了。成长过程中之所以会有一个俗称反抗期的概念,绝不是说来时髦或者好玩儿。若是真爱子女,绝不能对这一现实视而不见。但,恰恰这种“爱”,是阻止父母正视现实的元凶。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伤感的悲剧吗?

种田老人算是勉勉强强躲过了这一“悲剧”。那是因为他虽然这样那样地各种抱怨,但最终还是认可了孩子们的独立。只不过他恐怕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躲过了悲剧”,从一系列的事情中,他似乎只读出了一个典型“故事”:自己被不孝子愚弄了。就这样,“悲剧”的火种得以保存下去。

“那么,您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是啊,老婆早就去了另一个世界啦,所有家务都只得自己来做。嗯,上了年纪以后,每天都变得很长,所以倒是成天忙这忙那的,就不会想各种稀奇古怪的事了,要说生活安定嘛,确实也是安定了——哎,怎么说到这么奇怪的事情上去了。本来没打算让你们听这些唠叨的。抱歉啊。”

“没关系,千万别在意。不过话说回来,今天来拜访,是想问一些上次谈话时候提到过的鸟越家的事情。”

“鸟越家?什么事?”

“听说五年前去世的久作君的父母后来离婚了,但是我想,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其中哪一位呢?”

“先生那一边的情况不清楚哎。说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完全不知道在哪里。不过,女儿——我是说伊织子女士的女儿和见,她的情况我倒是知道。她到现在都还一个人住在这附近的娘家。”